但是日向守仍然不動聲色。
“知道嗎,秀正,”秀吉顫抖著身子,又道,“這並不勉強。當初我看出你乃是可讓朝日得到幸福的人,才讓她嫁給了你,現在要你把她還給我,你情願嗎?我希望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把朝日還給我,把年輕的茶茶娶回去。這就是我的主意,所以最近要把茶茶寄到有樂齋那裡,你再將她迎娶過去。我全都安排好了。”
日向守掉落在膝上的淚水已經漸漸少了。他再也沒有力量思索,卻逐漸體會了秀吉的意思。秀吉這人是不會撒謊的,他比一般人更重感情,起初也確對親兄弟甚好,是個可親之人。今日他變得這樣嚴厲、獨斷專行,確是為了取得天下。
“莫再苦惱了。讓茶茶做你的繼室,你也有面子。她有才有貌,定有辦法彌補你的寂寞!”
“大人,請暫且把茶茶小姐與我成親的事擱下。”
“哦!現在娶過來不便,以後亦可。”
“所謂得天下,也是一件難事啊!”
“你也這麼認為?”
“若不這麼認為,就不會按照您的要求辦了。”
“你同意了嗎,秀正?”
“是……是的!我服從,就請內府大人再次鄭重其事地下令吧。”
“哦……”秀吉發出奇怪的聲音,抬頭看著屋頂,“這是內大臣秀吉的指令:把朝日姬還給我!”
“是!”施了個大禮,日向守不再言語。
外面豔陽高照,河川上春潮起伏,其中夾雜著行船的聲響,輕輕地、輕輕地傳來……
許久之後,日向守終於抬起頭來。“在下現在必須立即回家,把夫人送到她母親那裡。我想她可能聽不進我的話,即便能解決,也得拖到夜裡。”
“哦,好!你去吧。”
“那麼,我先告退。”
“秀正,不可太急於求成了。”
“大人不說我也知道。您不要忘記,佐治日向守秀正是蒙您提拔的武士。”說罷,秀正悄悄站起來,理了理衣裳,出了門。
日向守府邸在城門前的圈地裡面,他的俸祿為美濃的六萬石。有些人在背後說,這裡面一半是朝日姬的嫁妝。也有的人說那不是嫁妝,而是給日向守的辛勞費。他倒不怎麼在意這些流言。
朝日姬絕不以出身豪門來壓制他,而是成了與他個性頗合的賢內助。正因如此,當日向守知道淺井家小姐們的婚事後,才覺得她們可憐,同時又為自己的婚姻慶幸。故,當他走出秀吉的房間時,真想大聲嘲罵自己。但在回到自家宅邸之前,日向守終於剋制著,不曾爆發出來,許是年紀大了,有了涵養,不,還是因為秀吉像頑童似的在他面前哭泣。
秀吉人品並不差。任何人居此高位,都會做出這等事來。可秀吉之意,有些是日向守意想不到的,那便是把茶茶嫁給他。日向守主意已定,不會同意此事。若那樣做,秀吉的罪孽又加了一層:十八歲的茶茶怎可成為一個四十五歲的人的妻子?若做出這等事來,秀吉的惡名就永遠抹不掉了。
日向輕輕阻止了出來迎接他的下人,徑直向朝日姬的房間走去。“不要通報,我要……嚇她一嚇。”他走向內室,一面阻止下人通報,一面擦拭著淚水。這恐是最後一次與朝夕相伴多年的妻子開玩笑了。
“我回來了!”他說著,同時拉開隔扇。
“啊!”朝日姬驚慌地用袖子去遮掩手邊的火爐。房裡充滿誘人的香味,一聞就知她正和侍女在烤餅。
“啊,又在烤餅嗎?”日向表情放鬆了些,輕聲問。不料到朝日姬一副生氣的表情:“為何不叫人來稟報一聲,妾身估計您該回來了,正在為您烤餅呢?”
“多謝!多謝!怎麼樣,已經烤好了?”日向把刀交給了侍女,坐了下來。
“不行!”朝日姬又瞪他一眼,“您沒個規矩,便要被人取笑,真是沒教養啊!”她已四十多歲,但臉龐仍然那樣白皙、嬌嫩。她故意瞪著日向,使日向甚是尷尬。
“這個女人是如此依賴著我……不,她依賴的應當是哥哥秀吉、秀吉的夫人和母親。”日向守心道。
日向看出來,她是在撒嬌!沒有孩子的朝日,撒嬌的物件,在這世上只有他。“哎,稍等片刻,等再烤一兩個。”她說著,拉住日向伸向裝餅的小盒子的手腕。
“我有話跟你說,很要緊的話。”日向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侍女小春,若有所思地用手支著下頷,“你退下吧。”
“瞧您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到底有何事?小春可以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