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過是哭鬧。”
“哦,她這麼任性。”
“不是……”阿蜜再次慌亂起來。這種時候,若是壞了千姬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便會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可她留在這裡卻是更加危險。不管怎麼說,秀賴乃是個我行我素、不諳世事的孩子。
“是因為寂寞。在伏見城時,將軍和少夫人再三交代,讓我不可離開小姐半步。”她故意搬出家康,哪知仍行不通。
“阿榮,這裡不是伏見城!”秀賴搖著頭,斷然道,“這是豐臣秀賴的城池。來到這裡,就是豐臣秀賴的人!”
“但是……”
“你也一樣。你覺得,我和千姬哪個更重要?”
此問很難回答。若仍然堅持自己是千姬的侍女,說不定會激怒這個少年,越發提出無禮的要求。阿蜜慎道:“當然,城池的主人是大人,您重要不用說,可我家小姐乃是城主夫人。”
“哦,還是我重要?”
“是。”
“聽到這個,我很高興。”
“請讓奴婢回去。”阿蜜趁機提出要求,可秀賴的話卻讓她始料未及:“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母親。”
“啊?”
“是我不好。剛才我說和母親吵架,你才感到為難。”
“啊……不,不是。”
“哼!就是這樣。可這樣也好,那我就經常到阿千那裡去,去看她,去你那裡。”
阿蜜愕然無語。大久保長安說的那些怪話竟成了事實,她覺得異常難受。
“就這樣好了。我以後就去你那裡。”
阿蜜不知是怎樣離開秀賴房間的。雖未出什麼亂子,可真讓人恐懼。這個孤獨的少年在做夢。若她也成了他夢的一部分,他會怎樣?要是身陷其中,必會像被蜘蛛網粘住,動彈不得。
“我要去你那裡!”阿蜜跑到走廊,這個聲音似還在背後迴響。她一口氣跑到剛才的入口處,這時又聽到庭院對面澱夫人房中傳來小鼓的聲音,不知為何,她突然淚流滿面。
可憐的秀賴!阿蜜並不以為他是個惡少,而是對這個幽禁在城中的囚徒生出憐意。他若非此城主人,必也朝氣蓬勃。這個囚徒認為,所有的人都應服侍他,聽他支使。他顯然不知是不是該問問別人的意願,實為無可救藥的不幸之人!已故太閣的不幸,是因他生於貧窮的農家,可他兒子秀賴的不幸,卻是因為生於先父的光榮中。秀賴能否發現自己的不幸?
阿蜜對秀賴的感覺,和第一次見到千姬時的感覺完全不同。千姬的背後有著穩若富士山的支撐,秀賴背後卻空空如也。太閣留下的關愛反而成了壓在他身上的千鈞重負。秀賴在無限孤獨裡尋求關愛。這種渴求與年輕的慾望糾纏一處,唯他自己一無所知。
阿蜜一路小跑回到千姬的住處。要是一年前,她會不假思索抱住秀賴這孩子,親吻他的小臉。然而現在……這真是一種人世的悲涼。
“榮局,怎麼了?眼睛這麼紅。”從江戶跟來的嬤嬤問她。這時阿蜜才發現自己臉上的妝已讓淚水沖壞了。
“那邊的人為難你了?”
“不,沒有。我去補補妝,再去見小姐。”阿蜜忙回到自己房間,匆匆補了妝。秀賴那雙孤狃的眼睛不斷浮現在她眼前。
第十章 德川開府
慶長八年十月十八,德川家康以徵夷大將軍的身份離開伏見,前往江戶。
是年二月十二冊封將軍以來,已有八月。在此期間,家康一直思量開府一事。最傷腦筋的,不是如何讓諸大名真心臣服,而是如何制定一個標準,讓諸大名去治理各自的領地,有法度可循。大名們領兵打仗時,對於戰陣,個個都滿懷信心,可怎樣治理領地,他們卻心中無底。要讓眾人明白世事推移,理解治國之法,看似簡單,實則異常艱難。僅僅是嚴禁濫殺百姓和禁賭,還遠遠不夠。
故,在回到江戶之前,必須把幕府制度作為雷打不動的法度確定下來。當然,家康是有了這樣的自信才出發的,而且在出發前一日,還辭去了右大臣之職。他決定,令人編寫《朱子新注》明示道德,考慮不許商家插手政事。權錢相結,有百害而無一利。
這有著重大的意義。戰爭時期,大名的本領自不必說,可論到理財,他們遠不及大商巨賈。因此,若不明確此事,領主不日便會被商家玩弄於股掌之間,在不遠的將來,更會成為有名無實的大名。
掌管政務之人為武士,其後為農,商和工居於其下。愛財之人可隨心所欲去聚財,但絕不能奢望以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