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越熱,汗水漸漸滲了出來。
家康沉思良久,方道:“光悅,我記得你常常道,人和人的脾氣秉性不一樣。”
“是。不過脾氣秉性和教義宗旨不能一概而論。”
“那可能是和危害人間的邪教相比而言。重視人的性命,主張慈悲為懷,宣揚正義與太平……秉持這些信奉的人,比那些少了信奉的人離我們更近。”
“大人,可能小人這樣說太固執了,但人性情各異,亦有令人憂懼之輩。若其變成脫韁之馬、謗法之徒,或成野狐禪,如魔道一般,也許比毫無信奉還要可怕。”
“不,並非說你沒有道理。是啊,許多人以為自己已然悟道,其實是魔道。強迫別人信奉,或者不許人信奉什麼,都毫無道理。人之性情千差萬別,長相也各不相同,無非因為人的出身心性之不同。故不論來自何宗何派,何妨順其自然……這便是我的想法。”
“大人,就這一點,小人想說說淺見。大人您方才說到‘魔道’,小人不認為大人真在講魔道。但是世上諸多學人,信奉之忠誠完全不及大人,卻對八大宗派瞭如指掌,無論鬼神儒佛,都能如數家珍。”
“此乃小魔道。”
“可這般說。他們知之,卻並不信之。故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水流,他們都會立刻被沖走,即如隨波逐流的浮木。”
“是啊。”
“天降雨,雨生洪,洪浪滔滔,此乃天道。小人我……”光悅逐漸難以抑制心中所思,眼中綻放出異樣的光芒,“改變大人的信奉,並非小人本意。大人對浮木的無所顧慮,讓小人折服。但若讓那些浮木把辛辛苦苦築好的大堤沖垮了,堤後的百姓可就遭殃了,故小人才提醒大人要注意‘浮木’。”
家康突然使勁點了點頭。“嗯,我似明白你的意思了。”停了一下,他又道:“光悅,你言中所指,似為大久保長安?”
光悅呆住,但他並無懊悔。他在說到“浮木”時,心裡想的確實是長安。長安並無嚴肅認真的信奉,卻一肚子見識,仗著那些玩意兒傲氣十足,神氣活現,實不過是狐假虎威。
“光悅,你對伊達政宗亦有所憂?”家康冷不丁冒出一句說笑般的話。
面對如此直白的問話,光悅也無法立刻回答。他並非對伊達政宗有所忌憚,而是忌憚心中神聖無比的日蓮大聖人。人與人之間,互生憎恨萬萬不可,但對於那些玩弄權術、野心萬丈之人,卻絕不可寬大待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大久保長安和伊達政宗亦有所不同。二人同樣都有強烈的貪慾,但長安雖有怪癖,卻無殺氣。政宗則相反,貌似超然,實則周身充滿亂世的凜凜殺氣。家康此時特意提及二人,是否已對此有所察覺了?不過,現在光悅無確鑿證據以評說是非。
“是我過分了。讓你說說心中好惡,其實,說了又有何用?”
“不,大人,既然大人問起,小人焉有不說之理?小人以為,伊達大人令人恐懼,小人誠不喜他。說這些真是不該,小人心裡的祖師剛才這般數落,才未立刻回您。”
“明白。完全明白。尊重心中的佛祖乃是誠心啊。”
家康停了一下,又道,“但是,想想啊,我非疏忽大意之人。我對將軍亦常說,真正的大將既能坐於漏船,亦能夠臥於火屋。從你說的話中,我似發現船上有一兩處快漏了。”
光悅再也說不出話來。一些人一旦擁有武力,便有極大威風;一些人則一旦有了權柄,就再難駕馭;但多數人因露了真面目而讓人恐懼,也因露了真面目而讓人親近。光悅覺得秀吉公可怖,乃是因秀吉仗權殺了關白秀次及其妻妾。現在,光悅覺得家康可畏,乃是因為自己的真面目露在了家康面前,但這種畏懼亦伴著一絲親近。
“嗯,看來,宗派對立比我想象的要可懼許多。”
“大人明察。”
“但我也很頑固。天下穩如泰山,德川方能安穩。故,我會為我的兒孫們計。先前我不願世人這般評說我,如今已不為此煩惱了。”
“若非如此,名劍恐就無用武之地了。”
“贈送給安南國君的長刀,你用心做吧。”
“事關名譽,小人定打造出能代表日本國的名刀,體現大人心意。”
“有勞你了,光悅。”
光悅恭敬地垂首起身。
第五章 築城風波
大坂城的豐臣秀賴要按照五百石一人的比例,為修繕駿府城派出人伕。所司代板倉勝重把這話告訴片桐且元時,且元反倒有些驚喜。
德川秀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