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父子的命運至此亦到頭了。如真田幸村這等人物,把兄長信之的忠言棄於一旁,驅走叔父,將好友松倉豐後守大耍一番才來到這裡……
“大人認為,議和實際也是大御所的安排?”
“修理大人,”幸村依然臉對著篝火,“大坂的命運已經到頭了,但這並非大御所之過。”
“您是什麼意思?在責難我?”
幸村輕輕搖了搖頭,“當然非大人的過錯。非要說是誰的錯不可,只能說是這大坂城的劫難……幸村雖不會勸右府議和,但也不會苟且逃生。”
“這……”
“幸村將繼承家父遺志,與右府大人共命運。此意亦請大人記住。”
一瞬間,修理呆住,垂頭不語。顯然,他並不明白幸村的意思。幸村昂起頭來——你即使不明,也是無妨了。
“那麼……那麼,大人覺得,究竟誰適合勸說少君?”
“這一點用不著鄙人說,自是修理大人,或是澱夫人。除此之外,別無旁人。”
正在這時,聽到一陣腿甲響動,一個人闖進幕帳,竟是治長之弟治房。”兄長,出大事了!”
“大事?”
“道犬從船庫裡開出船隻,趕奔堺港,到民家放起火來。”
“到民家放火?”
“聽說他帶著一幫人豪氣沖天地走了,說是對兄長的決斷甚是不滿,為了支援少君,他要親自為決戰點燃火種。”
“什麼,他……”治長的臉色再度變得蒼白,狼狽不堪,渾身戰粟,幾欲委地。
幸村冷冷瞧著兄弟二人,真是人生如夢。人生為何如此可笑?亂起時煽風點火的治長,此時竟已全然沒了戰意。與此相反,一開始毫無戰意、頻頻提出質疑的道犬,此時竟如搶功似的燃燒起熊熊戰意。老臣的野心火焰,已在不知不覺間蔓延到了秀賴、重成、道犬等年輕人中間,燒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混賬東西!”治長一聲怒號,大喝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竟去堺港放火!他到底要幹什麼?一旦引起堺港人的反感,莫說死守城池了,就連糧道……都會被他們截斷!到時,我們只能餓死!”
“可是,那邊的火已經著起來了,在海風的吹拂下,正在蔓延……”
“真是混賬!已經蔓延開了?那……治房,你趕緊去,我也……失陪了!”治長丟下一句話,徑直飛奔出帳外。
幸村仍坐在杌上不動。年輕之人心火已燃,勢所必然。兒子大助也是一團火,只不知他正在怎樣燃燒。
此時,忽聽嘩啦一片,外面人聲嘈雜。看來眾人都知此意外之事了。幸村緩緩站起身,把未燒盡的柴薪向火中攏了攏,走出幕帳。外邊人慌作一團,不時有槍聲在低空響起,一些性急之人怕已在朝敵陣射擊了。
南面的天空驟然亮了許多。幸村靜靜伸出手測了一下風向,風是從東北來,還好,大火不會燒盡整個大坂城。他猶豫起來,不知該回到護城去,還是去看看秀賴的本陣。正猶豫,南面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片紅光。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本城的天守閣一帶傳來轟隆轟隆的倒塌聲,腳下的大地也劇烈晃動起來。
幸村僵在原地。莫非,決戰終要打了?
接著,右方的黑暗中又噴出一道沖天的火焰,緊接著,又是一聲讓天地都為之顫抖的巨響!定是德川把堺港大火看成了議和決裂之訊號,不由分說,開始了炮擊。
巨響一陣陣撞擊著耳鼓,大炮轟隆轟隆命中了本城中央及倉庫一帶。不久,亢奮的進攻者定會從護城河對面發起進攻,城內的軍兵也會毫不畏縮迎上前去。
幸村向外疾走五六步,又停下。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本該洶湧而起的吶喊聲並未響起,僅有一片讓人發僵的靜寂。莫非是巨大的轟鳴讓人一瞬間呆住了,忘記了行動?
幸村也有些發懵,若浪人被這從未聽到過的巨響嚇破了膽,仗還怎打?
幸村急急入本城,城內一片寂靜。只城腳有篝火在噼噼啪啪響,四下了無人跡,天地都像被凍結了。
“叨擾一下!真田左衛門佐前來看望右府大人。”若是平常,士卒必然會舉槍將其擋住,幾次盤問後才放進,今夜他們竟連名字都沒問。
腳下的霜碴不時破碎,礫石沙沙作響,四周瀰漫著令人恐怖的靜寂。
幸村預料中的第三炮終未發射。
“真田左衛門佐前來探望大人。”出了甕城,四面陡然明亮起來。篝火的數量增多,並排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