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必擔心。”他本想這樣說,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的內心漸漸恢復了平靜。千姬不會有事,他有這個自信。曾有兩人和他有過秘密約定,若有萬一,他們自會出手相助,其中一人便是大野治長的家臣米村權右衛門,另一人則是堀內氏久。況且,還有從小與千姬一起長大的刑部卿局跟在身邊,她應不會出現意外。權右衛門與氏久會把她們帶到家康面前,刑部卿局會說出千姬的身份。到時,不管何等兇狠殘忍之人,也不會傷害她。但是,如何才能救出離開了千姬的秀賴和澱夫人?
信十郎不由想起了表弟柳生又右衛門。又右衛門對他說過,可先讓千姬前去乞命,然後救出母子二人。這樣,雙方都保住了面子,千姬也可守住婦道,此事甚至可傳為千古美談。但事情哪會那般容易?信十郎在心中嘲笑迂腐的柳生這個主意。他原本是想,哪位東軍大將出現在這三個人面前時,讓千姬出面說話:“將我們三個帶到大御所面前,我有話要對他老人家說。”然後,他只要負責守衛這三人的安全,事情便會得到解決。可澱夫人的母愛卻在這個時候迸發了。
千姬不在,東軍大將到底還會不會聽從自己的請求呢?德川譜代對秀賴和澱夫人的怨恨超乎想象,別說幫助,他們只怕會一怒之下宰了二人。
“信十郎!”秀賴再次大聲道,“我叫你去找阿千,你可聽見了?”
“遵命!”信十郎只好出去。
天已黑了,火焰映照著天空,讓人毛骨悚然。外邊已經聽不見槍聲,也聽不到刀劍相撞之聲。關東似乎只留下一些人負責二道城和三道城的守備,便都撤了。
此時不管是在茶磨山家康的大營,還是在岡山秀忠的大營,怕都在舉行慶功宴,載歌載舞。分明是勝負已定!信十郎回頭看一眼穀倉,嘆了口氣。
大門緊閉的院落裡,露出一道微弱的光亮,周圍一片寂靜。火焰照在院子裡,不見一個人影,甚至連一隻貓都沒有。眾人死的死,逃的逃。只有火焰的餘光旁若無人,照著殘垣斷壁……
信十郎開步走了,他的事情才剛剛開始。家康和柳生又右衛門大概還深信他是潛入大坂城內的自己人,但,他並非那種聽從他人指手畫腳之人,為何要活在別人的命令下?信十郎一邊走一邊握緊了拳頭:我要為了自己的心志而活!可是,他的計劃被澱夫人打亂了。
今晚誰也不會來這裡。知道此藏身之處的人,都藏進了那個穀倉內。可到了明天,將會怎樣?
天亮之後,家康與秀忠的旗本將士自會拼命搜尋秀賴母子。即便今晚千姬見到了父親與祖父,即使他們答應了千姬的請求……想到這裡,信十郎嘿嘿一聲冷笑。他知,人們想盡辦法讓兩家和議,豐臣氏卻不屑一顧,自己若是德川旗本,到了這個時候,也絕不會饒過他們。“不殺此二人,實難解心頭之恨!”若他們被殺,自己便是失職,還不如像明石和速水守所想一樣,偷偷從水門乘船,逃往薩摩……若柳生又右衛門知道了此事,卻定會大發雷霆。
此時,信十郎見自己的身影投在地上,便忙走到柳樹下,坐在一塊拴船的石頭上,低聲嘆息。被大火映得通紅的不僅是天空,漲潮的江面也似在燃燒。關東諸軍的篝火在對岸燃燒。把什麼都燒掉,世間反而乾淨。他擦了一把脖頸的汗水,突然發現水門口的土牆根處冒出來一個黑影。
“是奧願大人?”是一個年輕之人,聲音壓得很低。
奧原信十郎豐政並沒朝那人走去,單是迅速掃一眼周圍,”誰?出來!”
“是。在下宗三郎。少夫人已經平安出城,現正趕往茶磨山大營。”這個宗三郎乃是他從奧原帶來的本家。宗三郎似乎以為,放走千姬乃是信十郎的意思。
“是嗎?平安出了城啊。”
“是。途中也幾次遇險,但還算順利。”
“哦。”
“畢竟因為火勢燒得太快,刑部卿局將她從天守閣的石垣推進空壕時,大家手心裡都捏了一把汗。”
“空壕?”
“是,此乃堀內大人和米村大人的主意。少夫人說她不能一個人出城,要和右府死在一處,還說自己不是大御所的孫女,也非將軍的女兒,而是在大坂城中長大的右府之妻……她哭鬧著不肯出城……”
“我明白。”信十郎打斷了他,“推進空壕之後呢?”
“少夫人一下子失去了知覺,然後,我們三個人把她抬了起來,當然,都是小心行事。一直走到空壕對岸,可前方也已是一片火海,尋不到出口,正不知道怎麼辦,遭遇了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