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幸,還未歇息?”長安突然來了。他似又喝醉了,若不喝醉,怎會到宅裡的女人這邊看一眼?
房門“刷”地被拉開,撲進一股柿子香味。“哎呀,是大人啊!快請進!”侍女忙伏下身子。
“請進。”阿幸未停下手中的活計,聲音冷淡,“您有何事?”
長安咂了咂嘴,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嘖嘖,好生冷淡!”
“大人也夠冷的啊。阿幸終於清楚,大人您對妾身是什麼樣子。”阿幸兩手沒停下來,說出來的話還和往常一樣尖銳。
“唔……”長安站在那裡,癟起嘴,眯起眼睛,吐出一口酒氣,“你似對我厭倦了?”
“不是厭倦,是我明白過來,感到失望。”
“失望?你這女人淨說些難聽話。我怒了!”
“知道大人會生氣,我才繡了這些活計。請您把這些方巾分給侍女和親戚吧。”
“這是遺言?”
“是。我早就準備好了,您什麼時候撒氣都可。”
“晤。”長安嘟噥著,坐到阿幸身旁,“阿幸不愧和乖僻的光悅是親戚啊,說話越來越毒了。”
“不,光悅不乖僻。您過於公正了。”
“過於公正?”
“是。過於公正,並非公平。不偏不倚乃是傻瓜所為。”阿幸說出這些讓人難以招架的惡毒之言,終似呼吸順暢了,輕輕一笑。
長安又嘖嘖道:“世上沒有比古代那些歷經劫難的女子更為強硬的人了。她們除了毒言惡語,既不知眉高眼低,也不解風月之情。”
“那是因世事艱難。您有何貴幹?我想繼續刺繡。
“自便。不過阿幸,今夜你失儀了。”
“哦?阿幸希望令大人動肝火,得以往生極樂……”
“阿幸,我其實有事想麻煩你。”
“可真少見。您來求我?您先說說看。”
“你還不肯消消氣?真是目光短淺!”
這時,三個年輕女子端著酒食進來。阿幸無動於衷。這三個女人中有兩個一直在長安身邊伺候,愛多事。從這點來說,長安便不能讓人放心。
“先喝一杯,今晚我要說的可非尋常事。”長安看到阿幸又要開始手中的活計,粗暴地把那方巾掀到一旁,將酒杯伸到她面前,“其他人退下。啊,對了,今晚我就在這兒睡,你們給我鋪好被褥就退下。”他把酒杯伸到阿幸鼻尖下,“阿幸,我想讓你做兩個漂亮的盒子。你和光悅是親戚,會畫畫,又能做漆器。”
“盒子?”
“是。信盒大小,不過要比信盒深。你做兩個漂亮的盒子,能裝些零碎的髮飾。一個給你,另一個我自己好生保管,唉,就用來裝你留給我的遺物吧。”
“那盒子,大人要用來做什麼?”
“放重要的東西,還可裝些金銀。飾以螺鈿、青貝、鉛,還要在盒上鑲上綠玉,描上星辰。”
說罷,長安伸手朝懷裡掏摸。但見榻榻米上光芒一閃,他甩出兩顆綠玉。
長安這話來得如此突然,不知他究竟在想什麼。阿幸毫無伸手的意思。“這是上好的翡翠?”
“不是翡翠。這是索德羅給我的玉,叫祖母綠。”
“索德羅給的?”
“是。聽說這種玉要和自己最親近的人分開儲存。我才要做兩個盒子,我倆一人一個。哈哈,怎樣,心情好些了?”
阿幸嚴肅地搖搖頭。她不再是那個憑藉甜言蜜語就能哄騙住的阿幸了。把寶石鑲嵌起來,做兩個美麗的螺鈿盒,到底是何意思?阿幸相信,這必是長安瘋狂的夢想之一,有些出乎意料的離奇。
“想什麼?把這美玉拿過去看看吧。這可不是隨處可見的普通玉石。”
“盒子裝什麼?”
“裝什麼?當然是最重要的東西。”長安道。
“收納的東西不同,花紋圖案也要有區別,需要先定底色。您不告訴我,我便愛莫能助。阿幸做的東兩,絕不能成為後世笑柄。”
聽阿幸這般說,長安又低聲嘟噥著,拾起榻榻米上的寶石放在手心。美麗、溫潤的玉,彷彿閃爍在紅薯葉上的一顆露珠。
“不告訴你放什麼,你就不做?”長安看著左掌中的寶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若你是先前的阿幸,我自會一五一十把一切都告訴你。不過最近的阿幸嘛……”
“說我不可信?”
“你對我有敵意。你把這當作遺物的方巾縫好後,就要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