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發。我也奇怪地沒有像往常那樣把她擁在懷裡,或趕緊為她沏杯熱茶,以掃她的風塵。我居然就那麼坐著,不知道如何開口。過了很久,她才突然抬起頭,不加停頓一口氣地快速說出想說的話,我已經前思後想過了想來想去最終的結果是——
好了,還需要饒舌嗎?還需要哽噎嗎?接下來必然是一句“我們不合適,最終不會有好結果,還不如到此為止好了。”
罷罷罷,謝天謝地。真是一塊石頭落地。我解放了,自由了,想愛誰就可以愛誰了。
可同時,我不得不承認,我那醜陋的虛偽的靈魂還是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事情的突兀,而是不相信結果來得居然這麼容易。那個死活纏著漢克先生,視漢克為天的桑安娜,他孃的,一夜之間居然變得深諳世事,看破紅塵了。她真是徹底想通了,還是另有了愛人。我本想厚顏無恥地問問她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是我太差,還是一個更為優秀或合適的男人出現了。還沒等我的嘴巴張開,她的眼睛早控制不住了。兩眼清淚撲籟籟流下來,為我們共同生活的日子劃上了句號。能看出來,她非常痛苦,這樣的決定不是她的情願,是一種強大的東西在背後逼迫他,指示她,不得不如此。不忍、惋惜、同情、無奈,多把利箭穿著她的心,可她必須堅強、絕決,好像精疲力竭無計可施的她只能這樣了。她把這個決定看作了對兩個人的解脫和最好的贖救,只是她沒想到自己表現的如此差勁兒。
“但凡有一分奈何,我也不會——” 她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聲音不像傷心,倒像是安慰受傷的她。
不需要桑安娜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無非是一聯串長長的理由,和她的殫精竭慮,她的被動。我說:“好了好了,既然這樣,就不要難過了。想必咱們的情份已盡。現在咱們該說的是珍重。”
我儘可能把話溫暖了再說。但到桑安娜那裡就變得寒冷如冰了。她意外、失望,又早有所料。她罵我狠心,問我是不是早盼這一天到來。我沒有回答。她也沒有像以往那樣喋喋不休地數落我的過錯。我相信,這些事情早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她自己已經完成了。她開啟身旁的包,開始找一樣東西,也許是那枚一直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她拉開拉鍊,從外層到內層,最後從旁邊的側兜裡拿出一個封信,放到茶几上,她讓等她離開後再動它。事已至此,我還能做什麼呢?我甚至都沒抽一張紙巾給她。這讓她隱藏在內心的那點微乎其微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從進門開始算起,她一定感覺失望連著失望,她也許想過起身告別時,我會抱她一下,可她已經意識到那樣的想法是多麼可笑與悲哀了,她是在自討無趣。
桑安娜走後,我開啟了那封信。
無論接下來我寫下多麼憤慨罪不可恕的文字,但開頭我必須遵循心聽任靈魂深處的指揮,寫下這第一句:我愛你。如果你稍稍有點良心,對這個全身心寧願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包括將來)有半點在乎,你就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在此,我可以對天起誓,倘若我所說的話摻了一丁點假,我甘願遭受天劈雷轟死無葬身之地。
有一段時間了,具體從哪天開始的並不重要,我常常望著手上的那枚戒指發呆:兩根手指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呢?它們不是緊緊地挨著嘛,可那枚戒指,怎麼就沒辦法從中指挪到無名指上呢。親愛的(但願你還允許我這麼稱呼你,至少這個稱呼還不至於讓你感到噁心),知道嗎,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深深的愛,我無可選擇。可我永遠也搞不清我是你的什麼?有時,我非常嫉妒你腕上的手錶、腰間的皮帶、口袋裡的錢夾,甚至腳上的皮鞋,起碼你需要它們,離不開它們,它們與你身影相隨,可我呢?我是你的朋友、保姆、廚娘、清潔工、情人、伴侶、性服務者、營養顧問?不不不,我無法定義,如果其中的任何一個頭銜屬於我,我也不至於如此痛苦。你似乎從來不考慮這些。
現在,我不能不罵你這個殘忍的傢伙,罵這個總是寬容仁慈能夠主宰一切的老天,我還罵我那自認為慧眼識珠的爺爺,為什麼在這茫茫人海偏偏要選擇你。我們家雖不富裕,但從小到大,我就是父母懷裡的寶貝掌上的明珠,嬌生慣養,為了你(也許應該說是為了愛),我放棄了自己,我努力做好第一頓飯,像寵物一樣把你養著,從穿衣、鋪床、倒刷牙水、甚至連*都怕你累著,像個白痴一樣把你寵著,天冷了把你的手放到我腋下給你取暖,天熱了用毛巾給你擦拭身體,像個孩子一樣把你護著,洗澡時給你搓背,睡覺前給你泡腳,飯端不到桌上你不吃,水送不到嘴邊你不喝。可到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