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似乎也被他老婆的話嚇了一大跳,趕緊一把將身邊瑟瑟發抖的閨女摟緊,難得一次硬氣的低聲喝斥:“婆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我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你有幾個兒子可以給他們償命?你有幾個兒子可以給他們剝皮?”牛家大媽雙目圓睜,眼球突出,像是瘋了似的突然提高了聲音,“你攔得住他們嗎?他們都瘋了!要拿我的孩子去償命,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牛家大媽一邊說著一邊猶如將死之蟲似的忽然猛地抽搐了下,隨即便忽然癱軟下來,一雙渾濁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牛銀花,見此時牛銀花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她的聲音也跟著變得柔和下來,她張開雙臂,低低地說:“銀花,到阿孃這來。”
“……”
牛銀花的哭聲忽然頓了頓,隨即泣不成聲地叫了聲“阿孃”便跌跌撞撞地掙脫了牛大力的懷抱往她親孃那邊走——然而眼瞧著她就要走到牛家大媽的跟前,卻在這時,忽然從旁的伸出一隻冰涼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臂——在這七月末的盛夏,那手掌心沒有一絲溫度,牛銀花被凍的一個激靈,下意識轉頭去看,卻看見了她家凶神惡煞的大哥——
“去什麼去!去了你就沒命了你知道不!”
白朮想也不想,一把將自己這便宜妹子往身後一塞,用令人心驚膽戰的眼前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牛家大媽以及白鹿真人,牛家大媽瞬間瞪大了眼:“狗娃,你瞎摻合什麼!有你什麼事!”
白朮不說話,只是一手護著牛銀花,一手隔空指了指牛家大媽——臉上的狠戾之色,就好像要將人生吞活剝似的,被“兒子”這麼指了一下,牛家大媽只覺得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尖反反覆覆要將自己的脊樑骨戳斷,緊繃的肩膀一下子坍塌下來,人彷彿一瞬間都老了幾十歲,再也不見平日裡那潑辣嘴碎的性格。
一滴渾濁的眼淚掛在她的眼角,卻落不下來,就彷彿她的眼淚已經徹底流乾了似的。
當天下午,日落之前,官府衙門門前出現了一大兩小三個身影。
大的那個哆哆嗦嗦地搓著手跟在兩個小的身後,兩個小的用一根破布條於腰間死死地連線起來,走在前面的那個氣勢洶洶,後面的那個卻如同行屍走肉,別前面那個飛快的腳步帶的跌跌撞撞——直到走在前面的那個猛地一個剎車,在縣府衙門門口站住,牛銀花跟在後面愣愣地走,一個措手不及差點兒一頭撞到她大哥的背上。
一時間三人誰也沒說話。
牛大力回頭看了看周圍聞聲趕來這會兒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外加嘲諷譏笑的那些鄉民,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一輩子老老實實過日子,怎麼就有一天突然變成了人們的焦點……他那失去了血色的唇抖了抖,又抬頭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牛狗娃,看著後者那挺直的背脊,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兒子”變得十分陌生。
……別是真的被蚌精娘娘上身了吧。
牛大力暗搓搓地想著,卻在這個時候,他看見牛狗娃來到那面鮮紅色的喊冤鼓跟前——這下子他像是要猜到自家孩子要做什麼,連忙擺手試圖阻止:“使不得,使不得啊,狗娃,那鼓碰不得,碰了要挨板子的!”
然而白朮卻並沒有理他。
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那面巨大的鼓,鮮豔的紅漆以及泛黃的鼓面,鼓架子很高,哪怕她努力抬起頭也只能看見鼓面的下半邊……白朮的目光遊弋,最終停留在了放置在鼓架上的鼓棒上,想也不想,將它們拿了下來,一左一右握在手中,掄圓了小細胳膊,緊接著,只聽見“咚”地一聲震天響,鼓棒重重擊打在鼓面上,整個鼓面都震動了起來掉落下無數灰塵!
牛銀花和牛大力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畏懼的表情,跟隨著鼓聲猛地顫抖了下!
而此時,站在鼓前的十歲孩子卻淡定從容,只是掄圓了另外一隻胳膊,如法炮製,將另外的鼓棒狠狠地砸在鼓面上,伴隨著“咚”地又一聲巨響,白朮用那還帶著童音的聲音朗聲道:“草民牛狗娃,今日有冤鳴鼓,請縣官大老爺做主,還我命來!”
“咚——”
鼓面震動,伴隨著“嘎吱”一聲難聽的刺耳聲響,整個鼓架被敲得移了位。
“草民牛狗娃,今日有冤鳴鼓,請縣官大老爺做主,還我命來!”
……
“咚——”
伴隨著無數掉落的灰塵,白朮只覺得自己的虎口被震得發疼,當擊鼓棒再一次敲擊鼓面,她彷彿聽見了“咔擦”一聲手中的木質擊鼓棒發出即將斷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