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下了早朝,太陽才剛剛從東邊升起掛在天邊,眼瞧著又是個火辣的天氣。
大理寺卿君長知打從一腳邁出奉天殿門檻,便冷著臉看似心事重重,雙手攏在朝服袖口之中,背脊緊繃如弦……撇下一堆想湊上來跟他寒暄一二的同僚,沿著走廊快步往大理寺方向迅速移動,沒過多久便到了地兒,推開門,裡頭出了幾個在打掃的外院的小太監之外,其他的人都還沒到。
整理了□上的緋色朝服,免了那些個湊上來想打招呼的小太監的禮,年輕的大理寺卿攏了袖子便往閱卷室走去——在那裡,還有成千上萬審不完的陳年舊案以及對不完的貪官賬本等著他去一一臨幸。
眼前的這一幕打從新任的大理寺卿上位之後,每一個早晨都在毫無意外地重複上演著——在大理寺這樣的文職部門未免有多少迂腐臭老九們喜愛的鉤心鬥角,然而在長達數月君長知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離開這個現象被人發現之後,那些原本對他這個年輕的空降官不削一顧的老頭們終於對他恭敬了不少。
平日裡,君長知在閱卷室桌案之後一坐便是一個下午。
這會兒只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在桌案後穩穩落座,稍稍挽起袖子,目光沉著地在桌面上掃了一圈,最終固定在被放在桌角的那個掛了鎖的古木盒子上——
大理寺是一個特殊的部門,在大理寺結了的案子成千上萬,無數曾經風光無限的官員在這兒被摘了烏紗帽丟掉了人頭最後只是化作一筆淡墨記錄於卷宗上,扔置在架子上落滿灰塵……大理寺卿也是一個特殊的職位,它本身的性質決定了能坐上這個位置的只能是在位皇帝的心腹能臣,原因,便是此時在君長知面前擺著的這古木盒子裡放的那寥寥無幾的幾本卷宗。
那些卷宗被皇帝親自放進古木盒子裡上了鎖,意思便是:此案已結,往事休要再提。
君長知頓了頓,最終還是將那沉甸甸的古木盒子拖到自己面前,用手拂去上面積累的薄灰,又從腰間拿出一把極為簡陋的鑰匙,鑰匙對準鎖芯插.入,只是輕輕擰動,便發出“咔擦”一聲脆響,那掛在古木盒子上的銅鎖“啪”地跳開,取下鎖,開啟盒子,古木盒子裡放置的七本卷宗便完全地展現在年輕的大理寺卿面前。
七本卷宗新舊不一,最老的那個還是竹簡製造,很顯然是於不同的時間一個個被放置到古木盒子裡去的。
君長知小心翼翼將它們一卷卷從木盒中拿了出來,最後在指尖觸碰到那大致是年代最古老的竹簡時,微微一頓,而後才將它拿出,抽掉上面捆綁的封繩,稍稍起身將桌案邊的燭臺挪近了些,便展開卷宗,仔細閱讀了起來——
【天蒼十三年,歲末,中書省左丞相方與為勾結外黨,意圖謀反,本屬誅九族之罪,然念其當年北上入關護駕有功,責貶為庶民,世代不得入朝為官,不得經商,不得農耕。】
寥寥數語,將當年那場腥風血雨掩飾得乾乾淨淨,手中的竹簡異常沉重,彷彿吸滿了那開國功臣方丞相的血液,君長知怔愣片刻,掂了掂竹簡,淡淡一笑彷彿自言自語道:“……這便是第一個。”
言罷,將竹簡輕輕擲入古木盒中,那張面無表情的英俊面容之上有一閃而逝的嘲諷之意,待那竹簡如同垃圾一般被他重新扔進古木盒中,他又拿起了另外一卷卷宗,展開來——
【天蒼十年,荷月,中書省平章政事李連,因私吞賑災糧款,中飽私囊——】
……
【天啟四年,三公太師冒守正、冒守城,思想陳腐迂拙不思上進,出言辱罵先帝,出言不遜,難當其職——】
……
【天啟十年,三公太師賀章,勾結奸臣,私會外邦,以兵部兵力分佈圖換取黃金數萬,為財賣國,其心可誅——】
……
【天玄十五年,開國元勳鹿遠鎮,勾結奸臣,私會外邦,於邊境關係緊張之際以當朝兵部兵力分佈圖換取黃金數萬,為財賣國,其心可誅,賜毒酒。然念其年事已高,渾渾噩噩思緒不清,天德帝網開隆恩,不治九族連坐之罪,留其後人貶為庶民,世代不得入朝為官,不得經商,不得農耕……】
“……”
昏黃跳動的燭光之下,沉靜的目光從這些卷宗上一一詳細閱過,從祖皇帝攜七名大將北上入關以來,如今大商國已有百餘年曆史,國運隆昌,邊關戰事趨於平緩,唯獨令人嘆息的是大商國曆代皇帝在位時間極短,除卻天玄皇帝拖病重之身於龍椅堅守二十三年之外,在位時間均不超過十年……
這或許與天家人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