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
乾清店。
白朮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跪穩了,腦門子照例擱在冰涼的地面,從她的方向,只能看見此時此刻正在站在她腦袋旁邊那近在咫尺的龍靴邊緣,用金線勾勒出來的龍爪栩栩如生,每一片鱗爪都精緻到細節,可惜的是,因為白朮的腦袋擱置在地面,所以她能看見的也只有這麼多。
在她的那代便,那雙龍靴走來走去,從那悠哉哉的腳步便可以看出,此時龍靴主人正處於身心愉悅狀態。
“這麼說來,便是朕多疑了?那江南陸氏,當真是無辜的?”
白朮清了清嗓子,稍稍抬起頭,隨即厚顏無恥地說道:“回皇上的話,經過卑職與君大人聯手聯查,那江南陸氏確實與曲家人毫無關係。曲家旁支後人姓名董霓佳,本身也並不具有那讓人遍體生香的體質,只不過是有能讓人散發出招蜂引蝶之香的特殊方子罷了……那董霓佳原本也是要參與今年大選,誰知在來皇城路上沾染疾病,其他宮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疾病耽誤了進宮,唯獨陸氏好心不計後果悉心照顧,然董霓佳病情卻始終不見好轉,見自己進宮無望,便將那使得人遍體生香的方子交予陸氏,而後,才有了那麼一出誤會。”
“哦,”只見天德帝那悠哉哉漫步的腳步忽然在白朮腦袋旁邊停了下來,“照你的意思,那陸雙不僅無辜,事實上還是個心地善良細心的難尋佳人?”
你的女人,你問我幹嘛!
我要說好,你還能送給我啊!
白朮在心裡頭翻了個白眼,再傻也知道雖然眼下皇上這麼問了,但是這會兒也絕對不是要跟她一塊促膝長談女人的那些事的意思,這要是真說出個一二三來,她的腦袋估計也要因為“企圖給皇上戴綠帽子”就這麼一二三的落地了。
於是白朮想了想,用理直氣壯的嗓音回答:“回皇上的話,卑職只是按命令列事,而對於那些後宮女子本身並無旁的再多心思,只是今日裡因查辦此案,連日蹲守與榭角宮屋頂,頗有所見所聞,相比起其他新入宮人,那陸氏確實心思聰慧,別的,卑職不知。”
白朮話語剛落。
只聞一陣龍涎香撲鼻,下一秒,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忽然下巴便被那描繪著金龍金線的靴子微微抬起,她微微一愣,繼續還是保持著那“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的姿勢,艱難地像個王八似的仰著脖子——
這樣的姿勢,其實很容易不自覺就要張開嘴讓哈喇子流出來。
誰試誰知道。
這會兒,白朮只能拼命地吞嚥口水不讓自己的哈喇子流到皇上的龍靴上,雖然被這麼一個姿勢頂著下巴讓她有一種很想發火的衝動,但是介於她前不久才被眼前這頂頭上司嫌棄了一回,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讓龍顏大悅將功贖罪的機會,她不想讓“龍顏大悅”又變成“龍顏大怒”,再來這麼一回,她……恐怕就該在這皇城裡徹底出名了。
白朮眨巴著眼,對視上天德帝孟樓那雙眼,此時此刻,後者正垂著眼瞧著她,一雙“龍招子”裡看不出在想什麼,而白朮這會兒也很辛苦,她正忙著努力讓自己收斂起眼底那蠢蠢欲動的“造反”衝動。
正努力著,努力得憑空生出一股尿意,卻在這時,她聽見天德帝用不急不慢的嗓音說:“倘若你們判斷有誤呢?”
“回皇上的話,君大人說,保管沒錯。”白朮眼睛眨也不眨地將責任推君長知腦袋上。
“朕問你,若是錯了呢?”
“……”白朮被這麼一個尾音上調的語調搞得心驚膽戰,想了想,忽然想到那晚孫銀鈴鬼鬼祟祟的舉動,便道,“那陸雙方子裡的一味藥劑已經遭到損壞,倘若不出意外,招蜂引蝶的本事應當不如之前有效,皇上若是不放心,明日稍作試探便知一二。”
白朮話語剛落,便聽見天德帝輕笑一聲:“君長知倒是有點本事。”
白朮:“?”
天德帝放開白朮的下巴,見後者這會兒瞪著一雙晶亮的黑色招子滿臉好奇地瞪著自己,於是笑了笑,淡淡道:“野猴子似的玩意往他身邊放了兩天,也不知做了什麼,回來就成正常人了。”
白朮:“……”
皇上,您這是人身攻擊。
天德帝嘿嘿自顧自樂了一陣,隨即又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問:“那董霓佳人呢?”
“未入皇城。”
“人哪去了?一個大活人終歸有個去處?”
“……卑職不知。”
“不知,不知還不知道去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