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雲聲聲感慨“嫁出去的徒弟潑出去的水”“別忘記了你是咱們都尉府的童養媳”的嘆息中,白朮出了都尉府的大門——十八走在最面前,君長知在中間,白朮低著頭攏著袖子,跟在君長知屁股後面,這會兒腦子裡嗡嗡的,有些不太好思考問題,只是迷迷糊糊地聽見到走在前面的君長知好像跟她說了什麼,她頭也沒抬跟著“嗯”了一聲,沒想到那走在前面的人聽見她應聲,忽然冷不丁就停了下來。
白朮便沒頭蒼蠅似的撞了上去。
抬起頭,發現君長知正挑著眉看著自己——幾個月沒見了,好不容易見著了面,沒有熱烈的擁抱,只是看見在那白瑩瑩的雪地反射光線中,年輕的大理寺卿正用那微妙的、彷彿飽含嘲諷的眼神看著自己。
白朮的胸腔翻滾了下,喉頭動了動,勉強地扯出個笑容:“這什麼表情?”
沒想到君長知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片刻後道:“你到底知不知羞恥的?”
那語氣之中的嫌棄。
那眼底下的冰冷。
別提多深刻。
人喝多了情緒就容易變得特別敏感,兔子似的,隨便戳一戳就能蹦躂起來——這會兒白朮覺得自己大概殺人的心都有了,胸腔下五臟六腑都揪成了一團,那個委屈勁兒啊一個勁地往上翻騰,都不會怎麼呼吸了……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下,沒弄明白自己莫名其妙怎麼就得了這個評價,動了動唇,正想繼續自取其辱地乾脆問清楚“老子怎麼就不知羞恥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十八看不下去了。
電燈泡第一次體現了其除了照亮前方道路之外,還能發發熱把現場冰冷的氣氛帶得熱乎一點兒……
這會兒走在前頭的錦衣衛看上去也是剛剛酒醒,回過頭來掃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大理寺卿以及低著頭站在他面前的白朮,最終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輕輕道:“二十八,方才是走神兒了吧?君大人怕是聽了紀哥兒的調笑話說你是咱們都尉府的童養媳,調侃你‘夫君挺多的’呢,你倒是好,‘嗯’什麼‘嗯’啊……”
白朮抬起頭無比茫然地看著君長知一眼。
君長知目光稍稍放得柔和一些:“走神了?”
白朮被他看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不和你道歉,”君長知說,“我在跟你說話,誰讓你走神。”
“我又沒讓你道歉,你在自我堅定個什麼勁?”白朮抬起頭看了眼這位大爺,想了想又小聲地補充道,“我和天德帝也沒什麼的,你不要亂講,宮裡亂講的人已經很多了,不多你一個的,鬧心得很。”
君長知點點頭,也不知道是答應了她“不亂講”,還是表示自己知道她說的事兒,沒有繼續回答白朮的話只是轉過身繼續走路,只不過這會兒步伐明顯放慢了,他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壓低聲音道:“我看見萬歲爺關你的籠子了,實在是有些胡來,我臨走前曾經在書信裡交代過,事情沒個水落石出之前,讓萬歲爺不要為難你來著。”
男人的聲音低沉略沙啞,雖然不是那種特別好聽的、富有磁性的聲音,但是卻特別有雄性氣勢在裡面,聽久了細細品味,卻總是讓人覺得耳朵麻酥酥的,雞皮疙瘩都起了起來。
此時,那鬆軟的還沒來得及清掃的積雪踩在他的厚重靴子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白朮聽著聲音見有趣,下意識地踩著前面的人踩出來的腳印一步步前進,因為雪被踩踏實了,她走起路來反倒是悄然無聲的,只看見那小襖上垂下的寶石珠子,伴隨著她的蹦躂一晃一晃的。
她一邊蹦躂一邊說:“別假裝好人了,你臨走前可不也抽了我一頓痛快的?”
“這事也不和你道歉,”君大人的聲音低低地道,“你自找的,自作聰明,擅作主張,哪怕找一個人商量你也不會蠢兮兮被西決耍得團團轉惹一身騷,有一頓教訓也是好的。”
“我現在身上還有疤,要嫁不出去了。”
白朮說完,等著聽那次君公公在大殿上,難得像是帶上了下面的把子似的霸氣地宣佈“我負責”,卻不料等了一會兒,只是聽君長知說:“嫁不出去就別嫁了,不就是喜歡當男人麼?”
又他孃的不按照劇本走!白朮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趴雪地裡,趕忙站穩了翻了個大白眼道:“都知道你去送西番公主回國,說得你去追設計圖似的。”
沒想到走在前面的君長知卻低低地笑了起來。
白朮被笑得莫名其妙,抬起頭去看君長知,卻還是隻看見了他高修長高大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