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君長知意識到身後的小鬼可能是在哭的時候,他只是淺淺地皺起了眉——雖然她哭得小聲,然空氣之中那種凝重的氣氛是不會變的,這會兒他背對著她,當然沒有轉身去安撫或者是其他,也沒有再出言嘲諷。
想讓她趕緊閉嘴別哭了。
想了想後,卻發現自己居然開不了那個口。
君長知左右琢磨了一會兒,最後只是掀開了馬車,找個理由放了些新鮮空氣進車內將那壓抑的氣氛稍稍驅散,餘光看見縮在馬車一角的人似乎因那忽如其來的冷空氣凍的猛地顫抖了下,君長知卻只能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問前面的趕車的小廝什麼時候能到皇城,得到了回答之後,又催促他稍稍快一些。
再放了簾子,坐穩了,只覺得馬車內的氣氛更加叫人難過了起來。
此時此刻,年輕的大理寺卿只是後悔自己怎就出宮的時候偷懶,沒讓人多牽一匹馬來。
想到這裡,忽然他又是一頓,隨即對自己也是無語了——自打擔任大理寺卿一職,他君長知拿過無數的犯人,其中有一路喊冤的,有哭天搶地的,也有謾罵不停的,更是不缺乏面如死灰的,什麼樣的人他沒見過,卻單單在今兒遇見個小鬼,卻突然坐立不安了起來。
“……”
君長知沉默地轉過頭看了一眼那縮成一團的身影——沒想到這傢伙平日裡咋咋呼呼的,出了大事卻忽然是安靜了,前一秒還口口聲聲的叫嚷著給的設計圖是假的,明明圖是她自己親手給西決的,然而等人們告訴她,沒追到西決的時候,她又表現得像是整個人都失了魂一般。
這麼一個小孩,卻忽然叫人看不懂了。
君長知靠在馬車邊上閉目養神,等暖炕上的果茶煮沸了小壺蓋被帶著果香氣息的蒸騰熱氣衝擊得發出“啪啪”的輕響,君長知定定神,睜開眼附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期間不經意地從袖袍之間飛快地瞥了不遠處那縮在角落裡的身影,後者倒是動都未動。
反倒是這會兒保持著一手拎著茶壺給自己倒茶的君大人又獨自糾結了起來——起先她明明是一直沉默著的,哪怕如何罵她也只管木著臉垂眼發呆,唯獨提起了她那個養在君府的妹子,這才彷彿戳到了她的痛楚似的,開始無聲無息的掉起了眼淚……
等等。
她這麼個哭法,是真的覺得自己對不起妹子,還是因為聽到他說了那麼一句“收了你妹子進偏房”啊?
君長知固定了拎著茶壺的動作一會兒,臉上完全放空,片刻之後,彷彿這才想起自己在做什麼似的,猛地回過神,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那小小的茶杯早就被倒滿溢位,整個托盤裡流淌得到處是水,君長知皺起眉,索性將手中的茶壺一扔,不喝了。
於是,這可就苦了勁兒替君大人駕馬車的小廝,明明之前沒多久的時候,那馬車裡的大人才掀開簾子探頭出來問了句“還多久到京城”,告之對方大致時間過後,後者倒是也相安無事地縮了回去,結果這會兒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那簾子又被人重重一把掀了開來,那向來雲淡風輕得像是神仙似的大理寺卿頭一回顯得有些暴躁:“怎麼還沒到?”
駕馬車的小廝差點兒給這位大爺哭出聲來。
恨不得給馬車插上倆翅膀飛起來才好。
小廝不敢說話,讓人沒想到的是此時倒是旁邊的錦衣衛正指揮使護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紀雲剛上任,對於“指揮使”這位置還沒多少歸屬感,他到底是沒有云崢那些個看淡一切的性子在,凡事親力親為,這會兒雖然對自家那不爭氣的徒弟幹出來的破事氣得很,但是見君長知滿臉暴躁,卻還是忍不住跳出來護犢子——
只見其聽見了君長知的催促,只見紀指揮使陰陽怪氣一笑,騎著馬趕了上來道:“君大人急什麼,日頭高掛,這會兒哪怕是爬著回去,也耽誤不了您今日正常時間下值。”
君長知面無表情地看了紀雲一眼,這會兒他特別想讓說得一臉輕巧的紀雲自己到車裡來試試,把馬給他騎就是。
君長知這古古怪怪的一眼看過來,而後便冷哼一聲縮回了馬車裡——意料之外的沒有遭到反擊,紀雲反倒是覺得奇怪了起來,稍稍勒住韁繩放慢馬速,鬼鬼祟祟地到了馬車旁邊,掀起簾布的一角往裡面瞅了一眼,一眼就看見了這會兒他那不爭氣的徒弟,整個人團成一個糰子的模樣縮在馬車的一角,哪怕是馬車顛簸,也掩飾不住她那微微顫抖的身形。
紀雲:“……”
怪不得君長知一副火燒屁股的模樣。
原來是把人給欺負哭了,這會兒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