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紳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了看小窗外,海水已經變成了黑色。
“操。”薛覃霈終於忍不住罵出了聲,“什麼時候才能到啊。你還好麼?”
“以前也不是沒有坐過,”餘紳有氣無力地看著小玻璃窗外黑色的海水,反而安慰起薛覃霈來,“很快就到了,閉上眼,很快的。”
整個屋子裡瀰漫著小白的嘔吐物的味道,薛覃霈一向愛乾淨,現在卻也能忍下去了,他想,不就是坐個船麼,忍忍就到了。
於是又閉上了眼。
他們兩個人一路上都是空著肚子,什麼都沒吃,終於到岸的時候感覺簡直如同重生,跌跌撞撞地就下去了。
薛覃霈根本就是在躲著靳雲鶴,他從一開始就躲,躲到現在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窩囊。然而雖然內心也清楚,他偏偏就是下不了狠心給二人一個痛快。他有時候希望餘紳可以出來管管,可餘紳如今雖然在他身邊,實則對於他的事基本不過問,也不多管,甚至話都不多。
也是奇怪,幾個人明明在生活裡糾纏在一起,過起來卻總像什麼關係也沒有。
那鎖直到人都快走光以後才被開啟,二人憋久了以後重見天日,都有些喜悅。
薛覃霈沒來過香港,四處環望了幾眼,覺得有些新奇,但安排的車已經到了,他們便沒有耽擱直接去了新家。
要說薛家在香港的私宅似乎並沒有比在上海的差了多少,香港如今繁榮昌盛的,飛機大炮都不往這兒打,那路上的人一看就沒內陸百姓的苦大仇深。
薛覃霈的十幾年都是在英租界混大的,沒受過什麼苦,沒法理解。餘紳倒是知道貧窮的滋味,但是一貧窮了就想著富的好,一直在薛家的庇護下,其實也沒見過什麼深重的苦難。
如今到了香港,幾乎又是另一個世界。有錢人的好啊,這就體現出來了。
靳雲鶴跟著休斯醫生的車走了,休斯醫生說要帶他去醫院。
薛覃霈朝餘紳看了一眼,餘紳沒轉頭,但是知道,於是便問他:“你去麼?要不我回去收拾收拾家裡,等你回來好休息。”
餘紳根本就不想管任何事。
薛覃霈猶豫了一下,咬咬牙:“行。”
於是也隨著休斯醫生去了。
靳雲鶴雖然一路上安安靜靜的,但意識十分清醒,渾身上下的痛從來沒有這麼真切過,簡直像被汽車從頭到腳碾過了一遍,他想到哪兒哪兒就痛,並且痛得膽戰心驚。他很想呻吟,可是身邊沒有人能讓他依靠聽他呻吟,他也太累了,哪裡還有力氣呻吟呢?
休斯醫生以前沒見過靳雲鶴,都不敢承認自己一路上被他的臉嚇得夠嗆,不過驚嚇之餘,他還是粗略地檢查過了靳雲鶴的身體,斷定除了外傷嚴重以外,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
他決定帶靳雲鶴去醫院,也是想要負點責任,畢竟醫院的條件實在好了太多。
薛覃霈一路尾隨在休斯醫生後面,也不說話,只讓休斯醫生知道他的存在。他本來想從口袋裡掏根菸出來抽的,無奈點了很久都沒點燃,這才發現是潮了。
休斯大概曾經來過香港,直接租車就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院,一路走得乾淨利索,一點都不拖沓,到了以後又開了間病房讓靳雲鶴先住著,自己去找醫生交涉了。薛覃霈在病床邊站著,眼看來了兩個護士把床上的靳雲鶴擺好,開始給他脫衣服。
那件黑色大氅一拿走,便露出了滿身狼藉。
其中一個護士似乎年輕一點,接著便捂住嘴差點叫出聲來,到後面變成了一句輕輕的啊。
另一個護士倒是沒停手,只轉過頭看了一眼薛覃霈說抱歉。
可薛覃霈哪還關心她們兩個啊,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靳雲鶴,幾乎要在他身上燒出兩個窟窿。
靳雲鶴幾乎成了一個血人,外套脫下來了,裡面的衣服便開始變得有些難脫——全都和著血粘在了皮上。
薛覃霈沒看見靳雲鶴的臉,也不知道他此時正硬咬著牙不出聲。
那兩個護士此時進行到這裡,不再動手了,而是拉上簾子統一出去,沒多久又帶了個醫生回來。
薛覃霈被趕了出去,再回來時,靳雲鶴便已經換了衣服,安靜地躺在床上。
薛覃霈以為他在休息,便離開了病房去找休斯醫生。
那邊休斯醫生和醫院的工作人員交涉完了,正在借用醫院的電話,然而打了幾次都沒打通,就不打了,開始皺著眉頭焦慮地踱步。
薛覃霈哪裡知道休斯一路這麼痛快是因為他爸給錢給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