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暫時地相安無事一陣子了。
不過天河園卻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因為要接待的客人大多有錢,所以天河園每日都要運進來大量的冰塊,擺放在房間裡消暑,以免掃了客人的興致,再影響生意。
有了這個方便,靳雲鶴也趁機徹底地佔起了便宜。他每天都要在自己房裡偷藏冰塊,以致於雖是在夏季,他所住的那個封閉密室裡卻是全然沒有暑氣,甚至有時還要涼過了頭。
他把門窗關得嚴絲合縫,還用各種碎布把合不嚴的口子都塞了起來,自己一人身處其中,如同一個小小王國的土皇帝。
不過這個土皇帝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威嚴,因為僅有的臣民是一條狗。有時也會多一個阮鳳樓。
然而就連阮鳳樓有時也要嫌他房裡陰森,一進來就要凍得骨頭疼,所以向來也不久待,卻是個時常要叛逃的臣民。
而在這個時節裡,風間原太也終於康復,離開了醫院。
一個下午,靳雲鶴正難得溜到屋外意圖找東西吃的時候,風間原太回來了。
這次他的穿著很是樸素,因為身上直接罩著醫院的病號服。病號服很寬大,穿在他身上倒是顯得裡面的人消瘦許多,同時也要嚴肅許多,不再像從前那樣總是由於披掛著一些奇裝異服而惹人發笑了。
事實上覺得風間原太可笑的人也只有靳雲鶴一個,而天河園裡的其他人,要麼就同他無甚交集,要麼就同他關係不錯,是些酒肉朋友。而這些人,不論是疏離的還是親近的,都不會奚落看扁他。
畢竟風間原太是個日本人,並且還是個有背景的日本人。上海如今淪落在日本的手裡,那麼上海人自然也如同魚肉,而日本人則是刀俎了。
一般魚肉確實是不太敢蔑視刀俎,但靳雲鶴身為魚肉,卻沒什麼魚肉的自覺。
他因為蔑視慣了,而蔑視也沒有蔑視出什麼後果來,所以就漸漸覺得這風間原太是個好欺負的,更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實在是有些看不上這個人。如果風間原太不纏著自己的話,那麼自己也是可以同他客套一番的,可他就是偏不識趣,總要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如同一隻蒼蠅。
誰他孃的見了蒼蠅還不躲嘛!
他沒有蒼蠅拍,又不好徒手去打,害怕會弄髒了自己,所以就只好躲著。
因此一聽聞風間原太要回來的訊息,他立刻就想到了要躲。
卻沒想到這風間原太居然一出院就直奔他這裡而來,路上還買了冰淇淋,一路心急火燎地趕著,害怕化了。
靳雲鶴骨子還有點小孩子脾氣,見到冰淇淋後頓時就有點心軟,想也沒想地伸手接了過來。
風間原太這時就很是高興,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
而靳雲鶴,在兩三口嚼完一個冰淇淋之後,與風間原太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覺得無話可說,轉身就走。
而風間原太站在原地,也沒有追上去,只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後來風間原太就經常給靳雲鶴買冰淇淋吃。他熟知上海幾家有名的洋果子店,也摸清了靳雲鶴的口味,也不總是買冰淇淋了,而是經常地就帶一些甜點,哄得靳雲鶴很開心。
他現在倒是很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讓靳雲鶴開心的是那些花裡胡哨的洋果子,而不是自己。
也許是出於這麼個原因,他自從病好回到天河園以後,話就少了很多,經常也只是待在靳雲鶴身邊卻不說什麼。
時間一長,靳雲鶴便發現自己好像也不再那樣厭惡他了。
風間原太總覺得靳雲鶴身上有股子招惹人的騷氣。
就像是一個妓。女,她光需要在那裡一站,便有許多男人知道這女人是可以上的了。然而靳雲鶴身上的這股子招惹人的騷氣卻又不是那種專為了賣肉換錢的騷氣,他是不缺錢的,他也是不缺愛的,他彷彿是天生如此,不經意地就隨處留了情,而到最後留情的人卻反而毫無意識,徒惹得旁人渾身是騷。
風間原太現在就有這麼一種感覺,搞得他心裡很不痛快。
他生病住院的那一段時間裡面,每日無事可幹,專門就思考掂量自己從前的事情。如今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變了,因為他能感覺出來靳雲鶴對自己的態度也有點變了。因此這麼琢磨了一陣子,他就明白過來,光想吃肉,自己卻又不動手佔腥是不可能的,於是他恍然大悟,動起了其他的心思。
七月底的時候,靳雲鶴生了場小病。
風間原太即刻停止了那些西洋甜點的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