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死亡捷徑的大門快要開啟。
狄斌覺得三十四年前那天看著天色的轉變,比今天瞧見“殺草”的寒光逼近更要恐怖。
範公豪將軍帶著一個高瘦計程車兵到來營地上。骰子賭局立時停止了。三十二個刺殺兵起立,整齊地排在兩側。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範將軍身旁的高瘦青年身上。
青年給白豆的第一個印象是:生存者。典型的生存者。外表纖細瘦削的身軀,蘊藏著貓一般的神經。
範公豪整理一下裹住圓胖肚皮的腰帶,臉上露出面對部下時一貫的傲慢神色。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紙,把紙張攤開來向眾兵展示。紙上繪著一張臉形圓胖、上唇蓄著小須的男人面孔。
“這個人就是叛首萬群立!牢記著這張臉!取回他的首級,你們每人賞金二十兩!”
圖畫在刺殺兵之間傳閱。白豆接過時仔細端詳:這張臉不是跟範公豪很相像嗎?……
範公豪又拿出一面赤黃相間的細小令旗,和一幅沾染著血漬的羊皮紙地圖,然後拍拍身旁那青年的肩膀。
“這位於隊目就是這次刺殺任務的指揮。”
白豆審視眼前這個“於隊目”:面板跟白豆幾乎同樣的白皙,不同的是,那是一種近乎病態的、泛著陰青色的白;瘦長的臉龐顯得冷峻,眼睛卻透出火熱。兩者彷彿是極端理智與極端慾望的混合,結果構成了一副教人肅然的表情。
“於隊目,我軍生死存亡就全看這次攻擊。”範公豪把那面又小又髒的令旗,連同地圖交到於隊目手上。
白豆發現了:於隊目神情漠然地接過令旗的一剎那,眼瞳中閃過一團無法形容的光暈。
那是權力者的異采。
天色黑盡,但刺殺部隊仍未出發。
缺了兩個人:於隊目與阿虎。
“怎麼搞的?”時間的拖延令眾刺殺兵倍感緊張。
“那個姓於的看來滿神秘的……”
“阿虎剛才說去解手,然後我再沒有看見他……”
“那個姓於的,我知道他。”其中一名擅使弩箭的刺殺兵忽然說。
其他人紛紛圍攏過來。
“你們看見剛才範將軍交給他的那幅羊皮軍圖嗎?上面有血漬。我聽說那是折了九名探子兵的生命才換回來的……是昨夜的事,十個人乘夜去探測敵陣,只有一個活著回來……”
“就是那個姓於的……”
這名刺殺兵無言點頭。
一顆圓形的東西突然滾向他們,眾人惶然躍開。
是阿虎碩大的頭顱。
於隊目從暗處緩緩步出,雙手沾滿血汙,臉色陰沉。
“他想逃。”
白豆、葛小哥、龍爺和其他刺殺兵驚疑不定地瞪著於隊目。
於隊目神情冷漠地下了他一生第一道命令:
“出發。”
狄斌終於瞭解:三十四年來的一切不是偶然,也不是宿命。
是於老大眼睛裡那股異采。那種妖異的魔力,能吸納天下權柄,收起來藏到自己袖裡,又或放在掌上任意把玩。
——不知道那一面小令旗,他是不是仍儲存著?
刺殺部隊無聲無息地接近敵陣西北方兩裡之內。三十二套黑布衣,裹著三十二副冷汗淋漓的肉體和單薄的鞄甲。簇新的兵刃也以黑布密裹著。
白豆清楚聽到自己胸腔內擂鼓般的心跳。他默默緊隨在葛小哥和龍爺身後。瘦小的龍爺揹著一挺長度相當於他身高三分之二的強弓,左手套上烏革護臂,左腰掛著一個特大的箭囊,並肩與葛小哥走著;黑巾矇頭的葛小哥揹負著長刀,高挑的身軀挺得筆直,周身彷彿滿布著尖銳刺人的稜角。
白豆清楚感受到兩人背項散發出的劇烈殺伐氣息。一種渾忘了生死的人才能發出的氣息。
白豆多麼想效法他們。但他做不到。充塞在他腦海中的是那名垂死敵兵的灰鉛色眼珠,和瞳孔內那股揭示死亡真貌的恐怖執念。
刺殺部隊停止前進。三十一名刺殺兵儘量縮小身體,蹲踞圍攏著於隊目。
於隊目緩緩扯下蒙著下半部臉龐的黑布巾,攤開那幅沾血的羊皮軍圖。
於隊目的視線漫不經意地在地圖上游索。實際上他根本不必看。軍圖上彎彎曲曲的黑線他全都牢記在心中。
眾刺殺兵都在等待他解說刺殺戰術。
但他只問了一句話:
“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為了別人去送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