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是來消滅文化的,李空山是幫兇。曉荷的膽子小,愛文雅,怕打架。從空山一進門,他便感到“大事不好了”,而想能讓步就讓步。他沒敢叫“姑爺”,可也不敢不顯出親熱來,他怕那支手槍。
脫去大衣,李空山一下子把自己扔在沙發上,好象是疲乏的不得了的樣子。隨從打過熱手巾把來,李空山用它緊捂著臉,好大半天才拿下來;順手在毛巾上淨了一下鼻子。擦了這把臉,他活潑了一些,半笑的說:“把個官兒也丟咧,×!也好,該結婚吧!老丈人,定個日子吧!”
曉荷回不出話來,只咧了一下嘴。
“跟誰結婚?”大赤包極沉著的問。
曉荷的心差點兒從口中跳了出來!
“跟誰?”空山的脊背挺了起來,身子好象忽然長出來一尺多。“跟招弟呀!還有錯兒嗎?”
“是有點錯兒!”大赤包的臉帶出點挑戰的笑來。“告訴你,空山,揀乾脆的說,你引誘了招弟,我還沒懲治你呢!結婚,休想!兩個山字落在一塊兒,你請出!”
曉荷的臉白了,搭訕著往屋門那溜兒湊,準備著到必要時好往外跑。
可是,空山並沒發怒;流氓也有流氓的涵養。他向隨從一擠眼。隨從湊過去,立在李空山的身旁。
大赤包冷笑了一下:“空山,別的我都怕,就是不怕手槍!手槍辦不了事!你已經不是特高科的科長了,橫是不敢再拿人!”
“不過,弄十幾個盒子來還不費事,死馬也比狗大點!”空山慢慢的說。
“論打手,我也會調十幾二十個來;打起來,不定誰頭朝下呢!你要是想和平了結呢,自然我也沒有打架的癮。”
“是,和平了結好!”曉荷給太太的話加上個尾巴。大赤包瞪了曉荷一眼,而後把眼中的餘威送給空山:“我雖是個老孃們,辦事可喜歡麻利,脆!婚事不許再提,禮物你拿走,我再送你二百塊錢,從此咱們一刀兩斷,誰也別麻煩誰。你願意上這兒來呢,咱們是朋友,熱茶香菸少不了你的。你不願意再來呢,我也不下帖子請你去。怎樣?說乾脆的!”
“二百塊?一個老婆就值那麼點錢?”李空山笑了一下,又縮了縮脖子。他現在需要錢。在他的算盤上,他這樣的算計:白玩了一位小姐,而還拿點錢,這是不錯的買賣。即使他沒把招弟弄到手,可是在他的一部玩弄女人的歷史裡,到底是因此而增多了光榮的一頁呀。況且,結婚是麻煩的事,誰有工夫伺候著太太呢。再說,他在社會上向來是橫行無阻,只要他的手向口袋裡一伸,人們便跪下,哪怕口袋裡裝著一個小木橛子呢。今天,他碰上了不怕他的人。他必須避免硬碰,而只想不卑不亢的多撈幾個錢。他不懂什麼是屈辱,他只知道“混”。
“再添一百,”大赤包拍出三百塊錢來。“行呢,拿走!不行,拉倒!”
李空山哈哈的笑起來,“你真有兩下子,老丈母孃!”這樣佔了大赤包一個便宜,他覺得應當趕緊下臺;等到再作了官的時候,再和冠家重新算賬。披上大衣,他把桌上的錢抓起來,隨便的塞在口袋裡。隨從拿起來那些禮物。主僕二人吊兒啷噹的走了出去。
“所長!”曉荷親熱的叫。“你真行,佩服!佩服!”“哼!要交給你辦,你還不白白的把女兒給了他?他一高興,要不把女兒賣了才怪!”
曉荷聽了,輕顫了一下;真的,女兒若真被人家給賣了,他還怎麼見人呢!
招弟,只穿著件細毛線的紅背心,外披一件大衣,跑了過來。進了屋門,嘴唇連串的響著:“不嚕……!”而後跳了兩三步,“喝,好冷!”
“你這孩子,等凍著呢!”大赤包假裝生氣的說。“快伸上袖子!”
招弟把大衣穿好,手插在口袋中,挨近了媽媽,問:“他走啦?”
“不走,還死在這兒?”
“那件事他不提啦?”
“他敢再提,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得!這才真好玩呢!”招弟撒著嬌說。
“好玩?告訴你,我的小姐!”大赤包故意沉著臉說:“你也該找點正經事作,別老招貓遞狗兒的給我添麻煩!”“是的!是的!”曉荷板著臉,作出老父親教訓兒女的樣子。“你也老大不小的啦,應當,應當,”他想不起女兒應當去作些什麼。
“媽!”招弟的臉上也嚴肅起來。“現在我有兩件事可以作。一件是暫時的,一件是長久的。暫時的是去練習滑冰。”“那——”曉荷怕溜冰有危險。
“別插嘴,聽她說!”大赤包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