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人。瑞豐拿來的一點禮物很輕微,可是大赤包極鄭重的把它接過去——它是一點象徵,象徵著全衚衕還是要敬重她,象敬重西太后一樣。無論個性怎樣強的人,當他作錯事的時候,心中也至少有點不得勁,而希望別人說他並沒作錯。瑞豐來訪,是給曉荷與大赤包來作證人——即使他們的行為不正,也還有人來巴結!
瑞豐夫婦在冠家覺得特別舒服,象久旱中的花木忽然得到好雨。他們聽的,看的,和感覺到的,都恰好是他們所願意聽的,看的,與感覺到的。大赤包親手給他們煮了來自英國府的咖啡,切開由東城一家大飯店新發明的月餅。吸著咖啡,瑞豐慢慢的有了些醉意:冠先生的最無聊的話,也不是怎麼正好碰到他的心眼上,象小兒的胖手指碰到癢癢肉上那麼又癢癢又好受。冠先生的姿態與氣度,使他欽佩羨慕,而願意多來幾次,以便多多的學習。他的小幹臉上紅起來,眼睛在不偷著瞟尤桐芳與招弟姑娘的時候,便那麼閉一閉,象一股熱酒走到腹部時候那樣的微暈。
瑞豐太太的一向懶洋洋的胖身子與胖臉,居然挺脫起來。她忽然有了脖子,身量高出來一寸。說著笑著,她連乳名——毛桃兒——也告訴了大赤包。
“打幾圈兒吧?”大赤包提議。
瑞豐沒帶著多少錢,但是絕對不能推辭。第一,他以為今天是中秋節,理應打牌。第二,在冠家而拒絕打牌,等於有意破壞秩序。第三,自己的腰包雖然不很充實,可是他相信自己的技巧不壞,不至於垮臺。瑞豐太太馬上答應了:“我們倆一家吧!我先打!”說著,她摸了摸手指上的金戒指,暗示給丈夫:“有金戒指呢!寧輸掉了它,不能丟人!”瑞豐暗中佩服太太的見識與果敢,可是教她先打未免有點不痛快。他曉得她的技巧不怎樣高明,而脾氣又����絞湓講豢舷呂礎<偃羲�⒃謁�蟊擼���傅闃傅隳兀��嵋歡ò咽淝�淖錒�脊櫚剿�砩希�壞�投�薰Γ��易鐫誆簧狻K�男「閃成嫌械惴⒔��
這時候,大赤包問曉荷:“你打呀?”
“讓客人!”曉荷莊重而又和悅的說:“瑞豐你也下場好了!”
“不!我和她一家兒!”瑞豐自以為精明老練,不肯因技癢而失去控制力。
“那麼,太太,桐芳或高第招弟,你們四位太太小姐們玩會兒好啦!我們男的伺候著茶水!”曉荷對婦女的尊重,幾乎象個英國紳士似的。
瑞豐不能不欽佩冠先生了,於是爽性決定不立在太太背後看歪脖子胡。
大赤包一聲令下,男女僕人飛快的跑進來,一眨眼把牌桌擺好,頗象機械化部隊的動作那麼迅速準確。
桐芳把權利讓給了招弟,表示謙退,事實上她是怕和大赤包因一張牌也許又吵鬧起來。
婦人們入了座。曉荷陪著瑞豐閒談,對牌桌連睬也不睬。“打牌,吃酒,”他告訴客人,“都不便相強。強迫誰打牌,正和揪著人家耳朵灌酒一樣的不合理。我永遠不搶酒喝,不爭著打牌;也不勉強別人陪我。在交際場中,我覺得我這個態度最妥當!”
瑞豐連連的點頭。他自己就最愛犯爭著打牌和鬧酒的毛病。他覺得冠先生應當作他的老師!同時,他偷眼看大赤包。她活象一隻雌獅。她的右眼照管著自己的牌,左眼掃射著牌手們的神氣與打出的牌張;然後,她的兩眼一齊看一看桌面,很快的又一齊看到遠處坐著的客人,而遞過去一點微笑。她的微笑裡含著威嚴與狡猾,象雌獅對一隻小兔那麼威而不厲的逗弄著玩。她的抓牌與打牌幾乎不是胳臂與手指的運動,而象牌由她的手中蹦出或被她的有磁性的肉吸了來似的。她的肘,腕,甚至於乳房,好象都會抓牌與出張。出張的時節,她的牌撂得很響,給別人的神經上一點威脅,可是,那張牌到哪裡去了?沒人能知道,又給大家一點惶惑。假若有人不知進退的問一聲:“打的什麼?”她的回答又是那麼一點含著威嚴,與狡猾的微笑,使發問的人沒法不紅了臉。她自己胡了牌,隨著牌張的倒下,她報出胡數來,緊跟著就洗牌;沒人敢質問她,或懷疑她,她的全身象都發著電波,給大家的神經都通了電,她說什麼就必定是什麼。可是,別人胡了牌而少算了翻數,她也必定據實的指出錯誤:“跟我打牌,吃不了虧!輸贏有什麼關係,牌品要緊!”這,又使大家沒法不承認即使把錢輸給她,也輸得痛快。
瑞豐再看他的太太,她已經變成在獅子旁邊的一隻肥美而可憐的羊羔。她的眼忙著看手中的牌,又忙著追尋大赤包打出就不見了的張子,還要抽出空兒看看冠家的人們是否在暗笑她。她的左手在桌上,緊緊的按著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