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1 / 4)

小說:四世同堂 作者:尋找山吹

一的體面宅院,但是它也無補於事,因為它既是在西北角上,而且又深深的被樹木掩藏住——不知道的人很不易想到那片樹木裡還有人家。這所房與其說是宅院,還不如說是別墅或花園——雖然裡邊並沒有精心培養著的奇花異草。

牛先生是著名的大學教授,學問好,而且心懷恬淡。雖然在這裡已住了十二三年,可是他幾乎跟鄰居們全無來往。這也許是他的安分守己,無求於人的表示,也許是別人看他學識太深而不願來“獻醜”。瑞宣本來有機會和他交往,可是他——瑞宣——因不願“獻醜”而沒去遞過名片。瑞宣永遠願意從書本上欽佩著者的學問,而不肯去拜見著者——他覺得那有點近乎巴結人。

瑞豐常常上牛宅來借電話,瑞宣今天是從牛宅遷來以後第一次來到四株柳樹底的大門裡。

老二借電話,而請哥哥說話。電話叫通,藍先生剛剛的出去。

“不過,事情不會就這麼完了吧?”從牛宅出來,老二對大哥說。

“慢慢的看吧!”瑞宣不很帶勁兒的回答。

“那不行吧?我看無論怎著,我得趕緊另找事,不能再到學校去;藍小子看不見我,也許就忘了這件事!”“也許!”瑞宣看明白老二是膽小,不敢再到學校去,可是不好意思明說出來。真的,他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其中的最現成的恐怕就是:“這就是你前兩天所崇拜的人物,原來不過如此!”或者:“憑你藍東陽,冠曉荷,就會教日本人平平安安的統治北平?你們自己會為爭一個糖豆而打得狗血噴頭!”可是,他閉緊了嘴不說,他不願在老二正很難過的時候去教訓或譏諷,使老二更難堪。

“找什麼事情呢?”老二嘟囔著。“不管怎樣,這兩天反正我得請假!”

瑞宣沒再說什麼。假若他要說,他一定是說:“你不到學校去,我可就得去了呢!”是的:他不能和老二都在家裡蹲著,而使老人們看著心焦。他自從未參加那次遊行,就沒請假,沒辭職,而好幾天沒到學校去。現在,他必須去了,因為老二也失去了位置。他很難過;他生平沒作過這樣忽然曠課,又忽然復職的事!學校裡幾時才能發薪,不曉得。管它發薪與否,佔住這個位置至少會使老人們稍微安點心。他準知道:今天老二必不敢對家中任何人說道自己的丟臉與失業;但是,過了兩三天,他必會開啟嘴,向大家乞求同情。假若瑞宣自己也還不到學校去,老人們必會因可憐老二而責備老大。他真的不喜歡再到學校去,可是非去不可,他嘆了口氣。“怎麼啦?”老二問。

“沒什麼!”老大低著頭說。

弟兄倆走到七號門口,不約而同的停了一步。老二的臉上沒了血色。

有三四個人正由三號門外向五號走,其中有兩個是穿制服的!

瑞豐想回頭就跑,被老大攔住:“兩個穿制服的是巡警。那不是白巡長?多一半是調查戶口。”

老二慌得很:“我得躲躲!穿便衣的也許是特務!”沒等瑞宣再說話,他急忙轉身順著西邊的牆角疾走。

瑞宣獨自向家中走。到了門口,巡警正在拍門。他笑著問:“幹什麼?白巡長!”

“調查戶口,沒別的事。”白巡長把話說得特別的溫柔,為是免得使住戶受驚。

瑞宣看了看那兩位穿便衣的,樣子確乎有點象偵探。他想,他們倆即使不為老三的事而來,至少也是被派來監視白巡長的。瑞宣對這種人有極大的反感。他們永遠作別人的爪牙,而且永遠威風凜凜的表示作爪牙的得意;他們寧可失掉自己的國籍,也不肯失掉威風。

白巡長向“便衣”們說明:“這是住在這裡最久的一家!”說著,他開啟了簿子,問瑞宣:“除了老三病故,人口沒有變動吧?”

瑞宣十分感激白巡長,而不敢露出感激的樣子來,低聲的回答了一聲:“沒有變動。”

“沒有親戚朋友住在這裡?”白巡長打著官腔問。“也沒有!”瑞宣回答。

“怎麼?”白巡長問便衣,“還進去嗎?”

這時候,祁老人出來了,向白巡長打招呼。

瑞宣很怕祖父把老三的事說漏了兜。幸而,兩個便衣看見老人的白鬚白髮,彷彿放了點心。他們倆沒說什麼,而只那麼進退兩可的一猶豫。白巡長就利用這個節骨眼兒,笑著往六號領他們。

瑞宣同祖父剛要轉身回去,兩個便衣之中的一個又轉回來,很傲慢的說:“聽著,以後就照這本簿子發良民證!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也許是在夜裡十二點,來抽查;人口不符,可得受罰,受頂大的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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