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頓還不能改進改進?
這樣韻梅就更覺著自己應當趕快爬起來幹活,不能讓客人替她操持一切。連祁老人也受了感動,忘記了他對冠家的成見。他偷偷對老三說:“別讓客人來伺候咱們呀,那象什麼話呢!”
老三笑了一笑,沒說什麼。
勝利後第七天,錢詩人打監牢裡出來了。
老三打算來次小小的聚會,歡迎歡迎錢伯伯。勝利以來,北平一直冷冷清清,瑞全不喜歡這股子冷清勁兒。他去跟爺爺商量。爺爺答應了,叮嚀說:“得買瓶酒,他喜歡喝兩口。”
“那是自然,我知道上哪兒弄酒去。”
他還跟韻梅和高第商量,得做上幾個菜?韻梅覺乎著,有豆腐乾和花生米下酒,就滿夠了。她安排不了那麼些個人的飯食,沒什麼錢,精神也不濟。
“就這麼辦吧,大嫂,再給沏點兒茶。”
他去找媽媽:“媽,錢伯伯要來,您得起來招待招待他。”天佑太太點了頭。
瑞全邀大哥一起去接錢先生。瑞宣當然樂意。他也想到了富善先生。他花了一整天去找這位老朋友,後來聽人說,幾個月以前,富善先生給弄到山東濰縣的集中營裡去了。
老三去找金三爺,要他跟錢少奶奶一起到祁家來。然後他又邀了李四大媽,程長順和小羊圈所有的街坊鄰居。老鄰居們高興得跟剛聽到勝利的訊息時一樣。
瑞宣和瑞全把錢先生接了出來。
錢先生,除了一身衣服,什麼也沒有。他一手扶著老三的胳臂,一手領著孫子,踉踉蹌蹌走出監牢的門。瑞宣跟在後面。
這回錢先生在牢裡過堂的時候,沒有受刑。日本人要他投降,他拒絕了他們的“親善”,他們就把他的孫子偷來,也給下在牢裡。他們讓爺兒倆每天見一面。錢先生明白,他們是想要利用這個孩子,來對他施加壓力。要是他低頭,投降了,孫子就有了活命;要是他不肯呢,他們就會當著他的面給孩子用刑。
錢先生一點也沒發愁。他一不發脾氣,二不惹他們,儘量不讓孩子遭罪;當然他更不能為了救孩子而屈服。他那斯斯文文的臉上老帶著笑,順其自然。要是到時候他確實保護不了自己的孫子,那也沒有法子。反正也不能投降。打仗嘛,多死一個兩個的又怎麼樣?即便那死去的就是他的孫兒。
孩子初進監牢裡來,是又哭又鬧。日本人頭一回帶他見錢先生的時候,他滿臉都是淚。他使勁拍打爺爺的腿,喊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錢先生,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腦袋,一再說:“別鬧,乖乖的,別哭了。”孩子安靜了一點,問:“幹嘛要把咱們關在這兒?幹嘛不讓咱們回家去?”
“沒有道理。”
“怎麼沒有道理?”
“就是沒有道理。”
過了幾天,孩子習慣了一點,不再大哭大鬧了。每逢人家帶著他來看爺爺,他總是特別高興。他拿好多問題來問爺爺——為什麼要打仗,監牢是幹什麼的,日本人打哪兒來,為什麼要到北平來。爺爺很耐心地一一講給他聽。
孫子要求爺爺給起個名字。他記得媽媽常說,他的名字得讓爺爺來起。
孩子還沒有出世,爺爺就給起好了名字,錢仇——不忘報仇的意思。而這會兒孩子倚在膝下,他又覺得不能讓孩子一輩子揹著這麼一個叫人痛心的名字。老人問孩子,“你覺著‘仇’字怎麼樣?”
孫子的小眼睛直眨巴,象是在認真考慮。他能想象出貓、狗、牛是什麼樣子,然而“仇”,“仇”是什麼呢?他鬧不明白,一準不是什麼好詞兒。他說:“我不要這個。”爺爺趕緊道歉:“好,等一等,讓我再好好想想,一定要給你起個好名字。”
於是有一天,他說了:“錢善怎麼樣,善,是正義,善良的意思,是打我教你的那本《三字經》的頭一行上取來的,‘人之初,性本善’,記得嗎?”孩子同意了。起初,日本人每次只讓孩子跟爺爺在一塊兒呆幾分鐘,後來爺爺跟孫子在一塊兒呆慣了,他們就把時間延長,讓他們多談談,希望用孩子來打動錢先生。等爺倆談得正熱鬧,他們就突然把孩子帶走,故意讓他哭鬧。
錢少奶奶和小順兒站在小羊圈口上,等她的公公和兒子。她模樣大變,變得叫人認不出來了;瘦得皮包骨,只有一雙眼睛還亮堂堂的,彷彿她把整個生命都注入了這一對眼睛,好去找兒子。這會兒,她知道兒子快要回到她的身邊來了,她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星來。
錢少奶奶一見公公和兒子的人影兒,就沒命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