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南醒來的時候,已經聽不見水的聲音,往四面看,伸手不見五指。
這環境好熟悉,對,他曾經和玉澤落進藍府的地窖之下,也一樣寒冷,玉澤喜歡的就是這麼的黑暗,可是,再度回想的時候,恍如隔世,玉澤,那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了,有些事情,怎麼好像有點陌生,要花好久才想起來……
勝南摸身上的火摺子,想解決困境,卻驚詫地發現,火摺子也結了冰,猛地他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船、雲煙、殷柔、指南針、風浪,對啊,他現在在哪裡?
忽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哥,他們倆睡了一天,怎麼還不醒?”
然後是個少年的回答:“他們被浪衝進來,一點傷都沒受已經萬幸了!不過我們家的房子這麼多,卻一間比一間破,還漏水缺火的,怕他們冷,唉,那個女的長得真不賴,眼睛特別有氣質!”少女似乎有些生氣:“哥!你真無聊!”
勝南一驚,隨即欣喜不已:原來是我被救了,天啊,這是床嗎?對了,誰也被救了,是雲姑娘還是殷姑娘?另一個去了哪裡?還有,這戶人家是?這兒是什麼地方?今天是哪一天?
兄妹倆似乎剛剛走到門口,立刻將門推開,一束火光真正照亮了這間“屋子”,勝南才發覺,他睡的還真不是床……
那少女照了照他的臉:“少俠,你醒啦?太好了!”她身後伸出一隻腦袋來:“對不住啊少俠,我家沒多餘的床,只能睡地上,你冷嗎?”
勝南還沒說話,那少女帶著責備的語氣對她哥哥:“當然冷,所以被哥你凍醒了!”
勝南一笑,止不住咳嗽。那少年佯怒:“少俠,你還笑我,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們兩個的!”
“是,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呵呵,我叫莫非!”他哈哈大笑著,撓著後腦勺,“你的眼神裡,透出一種願望無法達成的悲哀……”
勝南一愕,那少女推了莫非一把:“哥,你以為自己看相啊!”轉頭來柔聲道:“你先接著睡吧,等明日天亮了再說。”
勝南這一夜可不好過,一直在胡思亂想,眼前不斷浮現著他們的笑容,他們——去年秋天在短刀谷初遇陸怡時她的笑語盈盈,冬天在大理邂逅玉澤時她的巧笑倩兮,今年春天在廣南拜師時候林楚江的親切微笑,夏天在泉州看煙火時身邊朋友們的歡歌笑語,和秋天,在建康弟弟臉上他無法讀懂的笑意……
喉間突然像乾柴驟燃,時不時有劇痛來襲,額頭很燙,耳根也火熱,他們的笑,逐漸地交錯在一起……世事難料——陸怡被她的師兄玷汙糟蹋家破人亡,玉澤在失蹤之後一直不在身邊次次錯過,父親為了救自己突遭暗算含恨離世,那麼我的兄弟、朋友和僅餘的幾個親人呢?真的很希望,你們還像初次見面時一樣,沒有煩惱,沒有負擔,過著同往常一樣的生活……
不對啊,我不應該這麼說,這麼說,像遺言一樣……苦苦笑著、支撐著,卻覺得自己彷彿飄然昇天,周身的熱量卻都沒有能夠融化火折上的冰。他不認輸,和從前一樣:林阡,你還沒有報仇雪恨,你將來,還要去短刀谷……
一夜,腦海中反覆著這樣的告誡,直到,光線越來越密集地射入……
天亮之後。
勝南顯然已經退了燒,復原得這麼快,他自己也很驚訝。但環顧四方,看得出這是個農家小院,佈局還很簡陋,但十分舒雅,透過窗戶,可以見到窗外銀裝素裹的大地,隱隱約約能眺望遠處群山環繞,白色與綠色爭奪著山的主色調,但顯然以白色取勝。
日上三竿的時候,勝南才見到莫非兄妹的影子。
莫非一臉抱歉地笑:“對不住,少俠餓了啊!來來來,吃個煮雞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賣蛋,忙得顧不上少俠了。”遞上一盤蛋給勝南,勝南當即傻了眼:“這……這麼多蛋……”
莫非笑呵呵地:“沒辦法,賣蛋的啦!”
勝南硬著頭皮接過恩人賜予的雞蛋,試著吃了一個,味道還很特別,邊吃邊接受莫非的詢問:“你叫什麼?”
勝南一愣,好好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叫莫非的少年,他年紀與自己相若,面板很黑,可是卻很健康和開朗,整體感覺英俊瀟灑,相貌上當屬自己之上。
勝南要顧著自己安危,就不能隨便地說出姓名:“我叫林聽。”
莫非唸叨著:“林聽?這個名字跟你不大配。不過沒什麼,我跟莫非這個名字也不配!”
勝南突然憶起什麼:“莫大哥是否也救了在下同行的一個姑娘?她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