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住進了自己的心裡,那麼,當初相敬如賓,見面就行禮,溫順得跟小綿羊似的相處模式自然便要改變了,夫妻不能這樣過日子,老了會後悔的,後悔年輕時沒有吵過架,沒有紅過臉,一輩子平淡得像一杯溫開水,稀裡糊塗的,一生就這麼過去了,老了躺在床榻上回憶當年,竟連一點點激情和火花都想不起來,那才是一生最大的悲哀。
夫妻過日子,該有的東西都不能少,妥協讓步,打情罵俏,臉紅脖子粗,以及芙蓉粉帳顛鸞倒鳳……
所以李素總覺得他和許明珠的生活缺少了一大塊,許明珠永遠一副溫順自卑的模樣,永遠逆來順受彷彿天生矮一截。
直到今日,李素才終於開發了她的新世界,雖然開發的過程有點變態。
許明珠哭個不停,她覺得被欺負了。有點委屈,可是說生氣倒也不怎麼生氣,流淚也算是掩飾情緒的一種方法,於是躲在李素的懷裡大哭,哭著哭著,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生氣。只覺得夫君的懷抱很溫暖,夫君軟聲軟語哄她的語氣很舒服,許明珠索性越哭越大聲,但眼淚卻越流越少,最後把頭埋在他懷裡,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李素也在笑,她的小把戲自然早被他一眼看穿,看穿卻不揭穿,夫妻嘛。就該這麼過日子,有哭有笑有喜有怒,這樣的日子過著才踏實。
最後許明珠在他懷裡也賴不下去了,只好直起身子,掏出潔白的方巾拭乾了淚痕,然後狠狠捶了他一拳。
“以後莫再欺負妾身了,不然夫君安慰我也費勁,妾身哭起來半天不消停的。”
李素噗嗤笑了:“可算見著夫人大振妻綱了。今日著實開了眼界。”
“你還笑話我!”
夫妻二人打鬧片刻後,許明珠的心情也平復了許多。愁容滿面地幽幽一嘆,道:“夫君,齊王要咱家的印刷術,可怎麼辦呀。”
李素笑了笑:“他要咱們就給他吧。”
許明珠委屈地癟嘴:“……都是夫君費了老大的心思琢磨出來的好東西,憑什麼人家說一聲就給他了?天底下還有講道理的地方嗎?”
“有啊,可以去太極宮跟陛下講道理。在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告齊王一狀,保證齊王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陛下還會狠狠抽他一頓,你看,多解氣。”
許明珠眼中冒出希望的光芒。急忙道:“真的嗎?咱們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當然可以,只要自己佔住了道理,大唐任何地方都能講道理……”李素的笑容漸漸斂起來,神情嚴肅地看著她:“……可是,告完了狀,齊王被陛下責罰,以後的事呢?夫人想過沒有?”
“以後……”許明珠遲疑了,雖然她不懂朝政,但最基本的為人處世和對人心的揣摩還是不缺的。
“以後咱家會不會被齊王報復?”
李素點頭:“會,而且報復可能會很慘烈,因為直接撕破臉了,齊王也不必再維持虛偽的表相,文的武的,葷的素的,大明大亮衝著咱家來。”
許明珠又怒了:“他還講不講道理?得不到就翻臉,比絲綢之路上的盜匪還不如!這算哪門子的皇子!”
李素看著她通紅的臉龐,悠悠地道:“因為別人拳頭大啊,這世道有人講道理,也有人不講,不講道理的人通常喜歡跟別人比拳頭,拳頭大就是道理,拳頭小就服軟,齊王就是這種人,你跟這種人講道理,可不可笑?”
許明珠氣了一陣,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道:“那麼,夫君的意思是……”
李素沉思片刻,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為人處世的方法,我做人也有自己的處世之道,別人罵我,我原諒他三次,第四次直接廢了他,跟別人衝突了,我也先退一步,若這人不識進退得寸進尺,我也廢了他。”
許明珠愣了,因為她發現李素臉上一閃而逝的戾氣,那片陰冷的殺機,儘管只有一瞬間,可她卻彷彿看到了西州城頭上持搶而立的年輕將軍,冷酷而漠然的俯視著城下的萬千生命,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夫君……”
李素笑了,笑容如陽光般燦爛溫暖,剛才那陌生的一瞬間如同幻覺,很不真實,現在他的笑,也同樣不真實。
“給他。”李素重重點頭,就此拍板:“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希望他不要再往前進一步了,我能做的,只能退一步。”
“可是夫君,若齊王再進了一步,……該如何辦?”許明珠憂心忡忡地道。
李素笑著嘆氣:“那麼,結果肯定不會太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