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的,她說,既然隱姓埋名長相廝守,前塵種種便該一刀斬斷,毫無留戀,故給我換了個名字,名曰‘道正’,謂之‘道正氣和’,做人磊落,戒妄戒嗔,與她平淡度盡此生。”
李績眼眶又紅了,緩緩點頭,嘆道:“是她的性子,她總是那麼好強,當年我一時氣急說了幾句重話,第二日便不見了你和她,離家遠遁私奔恐怕也是她的主意吧?”
李道正點頭:“是,當年她實在氣極了,也不願我受委屈,當夜便拉我離開了李家,說是要與李家恩斷義絕,此生不見,給我改名時甚至連我的姓都想換了,但我感念李家收養之恩,不敢或忘,寧死不願改姓,英娘沒法子,只好給我留了李姓。”
李績彷彿受了巨大的打擊,黯然道:“只不過幾句氣話,為何如此絕情,要與李家恩斷義絕?”
李道正嘆道:“她哪裡絕情了?大將軍,離家之後我們並未走遠,所居之地離長安城只有數十里,每日傍晚,夕陽西下,她總是站在村口,痴痴地看著長安城方向,每年大將軍生辰之日,她也著我從村口沽兩斤酒,關上門一人獨飲,大醉而眠,逢家祭先祖之日,她也會帶上我,在村外找個偏僻無人的野地,點燭焚香,面北而拜,再大哭一場……大將軍,李家生她養她,她如何割捨得下?我知道,她做夢都想回去,也勸過她無數次,只是……她太好強了,倔強了一輩子,死撐了一輩子,到死都沒能再踏進家門一步……”
李道正說著說著不禁潸然淚下,李績也流著淚,泣而跺腳,長嘆道:“自家人有什麼天大的檻過不去?何必為了一口氣而誤了一生!”
看著淚如雨下的李道正,李績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指了指他,道:“你,先跟我回家,當年的事慢慢再說,現在重要的是把李素保下來……”
轉頭望向程咬金和牛進達,李績朝二人拱了拱手,道:“多年的一點家事,教二位見笑了,李素是二位的晚輩子侄,只是於我而言,他已不僅是晚輩,而是失散多年的親人,二位,此時不同彼時,如何保下李素,老夫要下把力氣,也請二位與老夫呼應一二。”
程咬金和牛進達互視一眼,默默點頭,慣來嬉笑怒罵的程咬金此刻神情也正經了許多,他明白李績話裡的意思。剛才之前,李素是大家的晚輩,三位將軍為他求情緣於這些年的情分,緣於大家對李素的疼愛,然而今日與李道正相逢,得知李素是李績的親外甥後,事情的性質便不一樣了,李素成了親人,真正有血緣的親人,李績出於對外甥的護短也好,出於對妹妹多年的愧疚心理也好,總之,李家這回保李素是要下死力氣了。
打個簡單的例子,剛才之前,三位將軍保李素只能說盡其所能,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事若不成,三人也毫無辦法,但此刻不一樣了,知道李素是李績的親外甥後,李績欲保下他,必然要動用李家多年積攢的所有資源人脈,可以說是不惜一切代價,多年攢下的人情也好,恩情也好,該用掉的毫不猶豫地用掉,一切只為將這個外甥保下來。
這就是有血緣和沒血緣的區別待遇,很現實,但也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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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宮,甘露殿。
李素此刻自然不知道長安街市上發生的那一幕,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仍與李世民相對而坐,二人大眼瞪小眼,半個時辰沒說過一句話了。
論年齡,大家差了幾十年,二人之間豈止是代溝,簡直是鴻溝天塹,論性格,李世民那種剛愎自負的性格也是李素最討厭的,論共同話題,這就更沒得聊了,李世民就是個有著官方身份的土地主,每天腦子裡琢磨的事就是盯著地圖,想著使個怎樣的法子把大唐的領土擴大一些,再擴大一些,而李素,每天三個飽一個倒,典型的混吃等死不求上進,兩人說起公事還能有問有答,若聊點私人的話題,簡直是話不投機,三句話後便有強烈互相捅刀子的衝動……
殿內很安靜,氣氛安靜得有些尷尬。
李世民也不嫌無聊,沒話說就批奏疏嘛,可他卻偏偏啥事不幹,只盯著李素的臉,眼睛一眨不眨,盯得李素渾身發寒,尷尬得有一種索性流放到黔南去的衝動,黔南多好啊,可以看瀑布,遊苗寨,心情好的話索性翻過雲貴高原跑去吐蕃搞點事,如今雖然是一片荒蠻不毛之地,帶上帳篷獵點野味只當是野外生存訓練了,哪怕繼續回大理寺蹲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