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暖思*的狀態上了。它被一種來歷不明的飢餓折磨著,不再那麼囂張那麼盛氣凌人了。它悲傷的哞叫喑啞了許多,嗚嗚咽咽的,像哀求又像在哭。我叫它哭得心事重重,好幾次忍不住對大哥說,你就喂喂它吧,你又不是沒有肉。
大哥不理我,揮手趕我走。但他拴住了村長的狗,也就拴住了我的心,我實在擱不下這條狗啊。我妻子也擱不下,三番五次地問情況,聽我說大哥和狗依然較量著,急得又是跺腳又是搓手地說,大哥這是咋了哩,大哥這是咋了哩。
依照妻子的脾氣,大哥若早幾天這麼幹,她準會不由分說地從大哥手裡搶過去狗鏈子,不由分說地把大青狗放了,而且放了還不算了,還會照準引狼入室的夢卡狠踹上幾腳。你小婊子浪喊*地把人家勾引來了,她準會這樣聲色俱厲地呵斥它說,又充什麼假正經?未必還要給你立一個牌坊?但現在她不敢了,現在的某些跡象表明大哥不像在外面混不下去才落難農莊的,一些固有的想法又開始在她腦子裡蠢蠢欲動,至少也是重新點燃了過繼兒子的念頭。所以她還剋制著不肯找大哥的茬,只能這樣一遍遍地衝我嘟噥說,大哥這是咋了哩,咋了哩?
我又怎能知道大哥這是咋了哩?
妻子見我比她還沒主意,少不了又要罵我幾句窩囊廢,最後才拿出我們只給剛斷奶的小兒子吃的雞蛋說,大哥不捨得喂,咱先將就著喂喂它吧,餓死它,就不是幾個雞蛋的事了。
我深以妻子的話為然,選來選去,選了幾個小點的雞蛋。可當我二番頭來到大哥的院子裡,還沒把它們扔給狗,大哥已經發現了,他目光銳利地瞥了我一眼,說,你幹什麼?
大哥是有點不怒而威的力量的,我手中的雞蛋失落到地上。蛋清蛋黃們誇張地濺了一地,滿院裡瀰漫一股腥甜的氣息。這東西之於大青狗也就是將就性的食物,但眼下它顯然也不能講究太多了,低呼了聲,就揚著脖子貪婪地舔。我從沒想到大哥會那樣殘忍,他對著狗頭猛踹了一腳,竟用鐵鍁埋住了碎爛的雞蛋。
大哥埋了也不讓它吃,這行為也太過分了。我不滿,回家跟妻子一說,她也被深深地激怒了,一把推開在懷裡拱奶吃的小兒子,將其扔到炕頭上說,不行,我得給化肥說一聲去。
我知道妻子是能幹出同室操戈的事來的。在我自己,又何嘗沒有悄悄告密的念頭?只是對方系自家的一娘同胞,手足兄弟,才一直如鯁在喉,決心難下。早幾年村裡有一個負責計生工作的小媳婦,叫左月妹。他看不慣化肥那一套,跟他頂著幹,化肥就總給她小鞋穿。一次在村委會開會,大約意見又分歧了吧,出來門就被跟在後面的大青狗咬了一口。左月妹轉回身踢它,化肥得理說,你踢它,它還不咬你麼?左月妹無言以對,低頭一看,褲腿和鞋上已血淋淋一片殷紅了。她痛得昏厥到地上,等化肥給她打破傷風針或狂犬疫苗。化肥說他的狗不是狂犬,比如某某也被它咬過,沒打那玩意兒也沒發病發瘋。但他答應給她打,一轉身卻沒了蹤影,說是上縣裡彙報工作去了,結果還是左月妹的男人萬能膠把她背到鎮衛生院,勸她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了,乾脆另謀生路去吧。小兩口就砸鍋賣鐵地變賣了一些盤纏,果真雙雙外出打工去了。一個幹部都能被一條狗咬得背井離鄉,何況我們平頭百姓!我妻子的憤怒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現在,她不大在乎跟大哥翻臉了,因為過繼兒子跟一家人的存亡大計比起來,實在太沒法比了。兩害相衡擇其輕,她顯然要走出賣大哥這步棋了。我見她衝動得厲害,忙拽了她一下說,你胡鬧什麼?
誰胡鬧?我妻子猝然轉過頭來說,你家大哥才胡鬧哩。人家那狗從小到大吃肉,他偏要人家吃糠咽菜,人家能吃嗎?不吃就得餓死。餓死了誰擔得起,你,還是我?
大哥不怕,我小聲地囁嚅著說,咱怕什麼?
你別傻×了,我妻子說,你真是比天底下最傻的傻×還要傻!到時化肥問罪下來,他可以拍拍屁股溜人,咱拖兒帶女的往哪溜?你給我說說咱拖兒帶女的能往哪溜?
我妻子向來伶牙俐齒,每次吵架都是她勝,說出的話不僅入木三分,而且還一針見血哩。我的心一陣刺痛,兩手捂住了胸口,見她又轉身要走,慌得上前抱住她說,姑奶奶,好姑奶奶,你聽我說幾句行不行?
我說得語無倫次,顛三倒四,但妻子還是理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大青狗已餓得半死不活了,咱現在才去告訴化肥,不見得他領情,怕還要怪咱早不說哩。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把它悄悄地放了,讓他不知道是誰餓了他的狗。我想大河是大哥兒時的玩伴,他自己也還看重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