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3 / 4)

帶上大嫂去青島吧。

大哥說,你呀,你呀。

大哥第二天黃昏就偕同大嫂一塊回來了,而且是徑從千里之外的北京直接坐小車回來的,車主是他的另一位朋友。大哥說他本要等辦完阿一的後事再回來,好歹朋友一場,值此盡點心意,況離京日久,再順帶見見別的人,辦點別的事,但現在阿一一閉眼他就告別他的遺體奔老家來了。我看到大哥大嫂張大了嘴,心都蹦到了嗓眼上。大哥不理我,倒是大嫂走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直把我的心又拍回到了胸膛裡才說,你可真逗,昨天晚上都快把我給嚇死了。

昨天晚上快嚇死了今天怎麼又回來了呢?

大哥前後走了不過三五天時間,但院落已顯得很荒蕪,夢卡又餓又親地圍著他們團團轉,花草也多枯萎,更別說一地的殘枝敗葉有多少了。大哥大嫂不顧得料理這些瑣事,擱下行囊就雙雙到大河家去了,還帶了禮物,分別是給大河母親的一些藥物和給大河二閨女的一些高考複習資料。在去大河家的路上,大哥大嫂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一個逢漢子爺們就散煙,一個逢女人孩子就散糖,還不時地致意道歉說,真對不住讓大家跟著受連累了。

大哥送我的禮物是一套嶄新的攝影攝像器材,外帶一個21寸的彩色電視機,說他原打算送我的那套裝置,現在又捨不得了,他和它們呆出了感情,所以此番進京專門給我另購了一套。還說這套器材比原先那套便宜些,但效能也挺好,反正做買賣又不是搞藝術,用不著那麼好的機器。而在我,大哥說的便宜或不便宜都是一個不敢妄猜的數目,因為別說墨水村,就是整個墨水鎮也還沒誰玩過攝像機。我立即忘卻了危險,屁顛屁顛地跑到鄰村的丈母孃家去。我妻子再也不說分手或叫我倒插門的話了,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來,來了才想起問我大哥大嫂知不知道我倆吵架鬧翻的事,我說我正是怕他們發現才這麼快把你叫來的哩。妻子很洋氣地親了我一下,連個招呼也沒打就把一隻還在下蛋的老母雞殺了,說要給大哥大嫂接風哩。

我認定全墨水村的人頃刻間就知道大哥大嫂回來了,化肥又不聾又不瞎的,且耳目眾多,更該在那頃刻間裡就知道了。我知道一村的人都在為大哥捏把汗,我也捏著,他畢竟只是一介夫子啊。但是,化肥按兵不動,他沒像兵書上說的那樣,趁敵人喘息未定,迎頭擊之,顯得很老謀深算。大哥就比他更沉得住氣,又開始悉心地讀書作畫了。

很多天後的一個黃昏——我不知為什麼會是很多天以後——化肥揹著雙手踱近了大哥那個墓院一樣的院子。我看見他進去的時候心開始發緊,我不知這個總賬他將怎樣跟大哥算清。按慣例,他首先會活剝了那條叫夢卡的狗,再把大哥揪到村部,像突審大河一樣來一頓突審。所謂審也就是打,大哥很快就會被突審得人事不知,然後就輪到大嫂了,我曾聽他親口說過,一村的娘們加起來也好不過她一個娘們。現在,大嫂自送把柄上手,他還不趁機把這個一村的娘們加起來也好不過她一個的娘們日弄個夠,日弄個死去活來?

真是越想越不堪想象啊。

化肥進去那會兒,大哥大嫂正在院子的一條矮几上下棋,落日的餘暉在他們思想的臉上閃閃反光。一世界靜謐無聲,時間有如停住,連夢卡也像個裁判似的半臥在他們之間,默默地觀望著,涵養有素。一杯綠茶站在棋盤邊上,馥郁的香氣嫋嫋漂浮。墨水村的人一般喝不起茶,喝得起茶的,也只喝花茶。那種黑紅的顏色與眼前這杯綠得青翠的液體也許使化肥感到了區別吧,甚而還感到了等級品位層次什麼的更為複雜的東西。他表達不清地嚥了口唾沫,目光竟有些蒼茫。而大哥大嫂還在潛心地下棋,棋子在各自的食指與中指尖上滑落無聲。一個輕輕佈局,一個悄悄伏兵,一白一黑間俱已物我兩忘。偶爾他們會抽身局外相望一眼,一個會心的微笑便漣漪般盪漾在彼此的臉上,二者心知肚明,外人卻悟不得要領。作為村長,化肥見過不少世面,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弈人,不發一言,不出一聲,風平浪靜間已運籌帷幄起驚濤駭浪。化肥不可能不想起身邊的弈者,不是互罵破棋簍子,就是高聲嘲笑對方的牌臭,而這還僅限於象棋撲克或麻將,眼前白得透明黑得凝重的兩色棋子,不知怎地竟有一股讓人難以靠近的力量。化肥彷彿忘了自己的初衷,就那樣收住了他遲滯的腳步,斯時斯刻,斯情斯景,他大約要問自己和這樣的人交鋒是不是對手?

化肥不僅收住了腳步而且開始往後退了,放在身後的兩隻手不知何時也顯得沒著沒落,無意中撞倒立在門後的一把掃帚。掃帚轟一聲倒地,化肥也一個踉蹌,剎那間臉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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