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那頭大倉的磚窯裡,又迎來了不速之客。說是不速之客,那是依個人觀點,若依著錢媒婆兒的想法,她根本就是個福星來的。
錢媒婆進了院子,只是望了一眼正在摔泥胚的大倉,倒並未上前與他說什麼,只是轉身找到了孫嬸兒,把她拉到了一旁,與她悄悄的說了幾句。
聽錢嬸說完了,孫嬸的臉上乍現出喜意,喜意裡又透著幾絲苦澀,很是無奈的點了點頭:“多虧他錢嬸錢還操心著,也成的,那我今兒晚上回家就跟他說一說。”
與孫嬸商定了,錢嬸便又悄悄的離開了磚窯。大倉自是在專心的摔著泥胚,哪想得到這空檔兒錢嬸卻上門來給他說了一門親,正是米地主家的七姨太,青青。
說起來,在鄉下,一輩子娶不到媳婦打光棍的人有的是,有的幸運的也能到在三十歲上娶門寡婦回家,即便對方帶著孩子,但到底脫離了光棍的行列,心裡也是高興幸福的。對於大倉這種情況,他今年已然十九了,鄉下不比鎮上,十九歲還沒成親,在老一輩人眼裡,離三十歲時還在打光棍也就不遠了。
而青青的條件,她長得美,又細皮嫩肉的,雖作過別人的妾,但到底是個獨身,沒有孩子拖累,也算是個不錯的。自已的兒子再優秀,可這麼大了還沒娶妻也到底是個牽掛,娶了青青,也算是圓滿,總比他哥娶了一門瘋妻回家要來得好。
只是理是這麼個理兒,可自家未娶過妻的兒子卻要娶一門嫁過人的妻回來,心裡到底是不舒服,孫嬸兒苦著一張臉,想高興卻高興不起來,回屋照料老頭子去了。
“什麼?你應了媒?”晚上正在吃飯,孫嬸兒藉著空兒把事兒跟孫大倉說了,哪知孫大倉反應卻這麼激烈,反把飯桌上的孫嬸和孫香孫蘭都嚇了一跳。
“不應咋的?你也這麼大了,再拖,連這樣的也找不到。”孫嬸一邊吃著飯,一邊道:“你也別以為我不知你那點心思。你這回就乖乖的娶了吧,別再打人家大妞的主意。你這動作連咱們都瞧出來了,她回來這麼長時間了,哪有可能瞧不出來?她若是願意,也就不能拖到現在了。你呀,死了那條心吧。”
“我不同意。”孫大倉沉著臉,簡單的回了一句。
“你這孩子,那青青長得也美,下面也沒孩子,你哪裡不願意哩?”孫嬸有些生氣的抬起頭。
孫香也在一旁上勸著:“大倉,有好人家兒,你就認真的尋思尋思吧,大妞那兒別存太多的心思,這事兒,我都瞧著不可能了。”
“我現在要忙磚窯哩,哪有那個心思。娘,你明兒趕緊回了錢嬸去。”孫大倉說著,一隻手裡捉著一隻窩頭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吃完了,去磚窯瞧瞧去啊。”
“哎~~你這孩子~~~”身後傳來孫嬸無奈的嘆息,大倉出了門,卻正撞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王瑞祥。
“呀,大倉呀,忙著上哪呢這是?”王瑞祥笑呵呵的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紙包,“我去趟磚窯。”大倉匆匆的答了,便趕著往前走去了,一邊走著,機械的嚼著嘴裡的窩頭,心裡有些苦澀湧起。這麼多年了,淑慧失蹤時,自已十五歲,正是剛到娶妻的時候,當時去野林找了幾趟沒有結果之後,他的婚事也放了下來。
苦等了三年,真以為就這麼打一輩子光棍就算了的時候,淑慧回來了。他慶幸之餘,更加珍惜,可是,淑慧彷彿不是以前的淑慧了。她如今聰明,睿智,靈敏,比以前強勢了許多,卻對他離得遠了。
自她回來,不管他如何做,她都是客氣的朝他笑,客氣的與他說話,從未有過特別的表示。娘說的對,自已的行為都這麼明顯了,連她們都看得出來,聰慧的淑慧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回來的這半年,其實家裡也給自已說過幾回媒,可自已都推了,就是……放不下淑慧。可是她卻……
二妞自從米家回來,沒過幾天那趙村的趙五郎就上家來了一趟,現在來得更是勤了,那意思明擺著是不嫌棄二妞要娶她回去。大哥那裡,瘋嫂嫂如今也開始漸漸接受他了,他與瘋嫂嫂坐在一塊說話都沒事了,大哥從鎮上也回來得更勤了。連王瑞祥如今都三天兩頭的往家裡跑起來,大有要與大姐複合的意思,大倉這時候才覺到自已的孤獨。他停下黑夜裡匆匆的腳步,抬頭望了望天。天上掛著蒙朧的彎月,銀色的月光灑在大地上,和著現在這帶著些清冷的空氣,更顯淒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不知他心裡又在想些什麼,低下頭又繼續匆匆的腳步,往著燈火通明的磚窯走去。
到了第二日,近午時,孫嬸把正在做活兒的大倉叫到了一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