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對付地頭上的流氓地痞,還是有點難度的,人家人多勢眾,哪是好惹的。除非能爭取到林子豪的幫助,那就不一樣了,他老兄只要隨手拆幾根骨頭,馬上就能在十六鋪一帶揚開名聲了。說起來,這十六鋪本來就是個既藏汙納垢又藏龍臥虎的地方,如今上海灘上如日中天的大亨杜月笙,不就是從十六鋪的水果店走出去的?所以說,這麼好的榜樣放在面前,要是不好好地用心做好一件事,豈不是白來上海了。
可惜,林子豪根本不感興趣。
這幾天裡,林子豪一直帶著跟屁蟲一樣的王福壽在外面跑個不停,在遊樂場、賭場、戲院、茶館一類的地方到處打聽哪裡有黑拳場子。身邊帶著王福壽,是因為最近孔南生和鄭青陽都有自己的事在忙,梁中昌天天得上班,如果不看著點這小子,萬一出去惹麻煩就糟糕了。
林子豪想,雖然梁中昌待人熱誠,但畢竟是寄人籬下,不是長久之計,必須儘快找到自己的財路。這大上海好是好,可沒錢寸步難行啊,要是再找不到打拳的地方,恐怕得先去租輛“老虎車”當車伕餬口了。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這黑拳場,在一般的鄉間小縣城都有,怎麼喏大個上海偏偏就找不到呢?
中午時分,肚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林子豪帶著王福壽走進一家麵店,要了二碗陽春麵,坐下來三口二口便吃了個底朝天。
“老闆,跟你打聽個事。”王福壽漫不經心地去跟帳臺後的老闆搭訕。
“什麼事啊?”老闆抬眼看看面前的小赤佬。
“這上海這麼大,怎麼就沒有一個擺擂臺比武的地方呢?”王福壽問道,學大人的樣子拿了根牙籤在嘴裡剔來剔去。
“誰說沒有的?”老闆道。“是不是押注賭錢的那種?英租界那邊有的是。”
“真的?”林子豪一聽馬上站了起來。
“怎麼,想去賭一把?”老闆看看林子豪。“法國人大概不喜歡打架,所以法租界不允許搞這些名堂,英租界就不管了,隨你們打,打死活該。聽說現在不光中國人在打,還有外國人特地趕來打的呢。”
“請問老闆,英租界怎麼走法?”林子豪忙問道。“該去什麼地方找呢?”
“遠著呢,你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還是坐電車去吧,”老闆道,“什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到那兒自己打聽吧。”
二人聽到這裡再也坐不住了,謝過老闆,一路問人找到電車站,跟在別人身後登上了駛向英租界的電車。二人都是第一次坐電車,看著窗外迅速倒退的房屋和行人,興奮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段路程的票價真不貴,只要每人一個銅板,王福壽想,等以後有了錢,天天來乘一趟。
電車平穩地行駛著,穿過蘇州河,進入了英租界。一過河,建築物的風格馬上就有了一些不同,似乎雜亂了些,也沒那麼高大、豪華了。畢竟英租界內英國人、美國人混雜,還有許多其它歐洲小國的僑民,不象法租界那麼好治理。再看站在馬路上“插蠟燭”的巡捕,身量全都高大健壯如黑鐵塔一般,一個個面板黝黑,滿面虯髯,頭上裹著鮮豔的紅布,不用問,這肯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紅頭阿三” 了。
下了車,找個菸紙店老闆打聽“擂臺”,沒想到鬍子已經花白的老闆還挺“領市面”,對賭拳一事居然略有所知,讓林子豪到前面一條大街的“龐園”去找找看。一路找去,原來“龐園”是個佔地幾十畝的大花園,本是前清一位官僚的私宅,現在建了許多西洋建築,有戲院、餐館、茶樓,還有洋人喜歡的舞廳、網球場,已經變成了一個大雜燴式的遊樂園。
說來也巧,走到一幢戲院大樓的門前,只見臺階前擁著許多人,正在熱烈地談論著什麼,再看售票處牆上,張貼著一張巨幅的彩色海報,上面畫著一個上身赤裸的紅髮洋人,揚著一隻拳頭作虎視眈眈狀——原來這裡正在舉行一場拳賽!林子豪向旁人打聽了一下情況,這才明白,這種形式的拳賽跟自己原來打的黑拳有所不同,完全是公開、合法的,如果打贏的話,不是抽取門票的提成,而是直接領取一筆為數更大的獎金。一個也是蘇北口音的漢子告訴林子豪,如果能打贏海報上的這個荷蘭人,能得到五百大洋的獎金——這個荷蘭人已經在這裡打了半個月,每天打一場,但根本沒有對手,只是找幾個人在作表演賽騙門票錢——門票真不便宜,要一箇中洋呢!
“為什麼會沒有對手呢?”林子豪問。
“第一天有個開武館的拳師上臺,不到二分鐘就被打成了重傷,誰還敢上去?”那漢子嬉笑著道。“要不你去試試,五百大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