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難得地喘了一口氣,提筆回了家書,他如今從每月四封變成了每月一封。
穿著厚厚的毛靴子,鍾儀從外面回來,洗漱過後,睡下了。
第二日,是被喧鬧的人聲吵醒的,那種聲音,無法言喻,有些可怖,又有些悲哀。
鍾儀迷糊了一會兒,腦海猛然清醒了,披上衣服就往外衝。
鄒儒就站在庭院裡,聽見他開門的動靜,帶著一種沉寂和悲痛地模樣看著他。
“……凌晨,湖錯城,被攻破了。”
“……”
兩個人,站在庭院裡。
漫天飛雪,天地間,一片冰冷。
那一個寒冷的早晨,門被鬧事的人不停的敲撞。頭上帶著翎毛官帽的侍衛被人打倒在了地上,腦門破了,鮮血染紅了白雪。
府衙關了大門,裡面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
透著寒氣的書房,陰暗不明,
湖錯城,戍守全體將士官員,全體殉職,無一生還。
鍾儀顫抖的手握不住那封依舊蓋著“密”的信紙,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熟悉的臉。
樊齊穿著盔甲,抿著唇的模樣。
付武揚起大鬍子,抱起十歲的自己在庭院裡大笑著。
尹子重坐在他們的房間裡,垂著眼,安靜擦拭劍刃的時候。
尹子卿站在樓梯上,逆著陽光, 笑的一臉爽朗。
……那麼多鮮活的生命,在幾個月之後,就從這個人世間消失了嗎?
鍾儀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像有一個猙獰的大嘴,吞噬著一切。
春季,家中來信,燕惠催促他回家。
鍾儀回信。
三月,善橫射擊臺被毀壞半數。
鍾函來了一趟鄖地,鍾儀不願回去,兩人爭吵起來,第一次,鍾函紅著眼睛大聲地訓斥他。
“給我回安都!鍾儀!回去!這裡不是你呆的地方了!”
“鄒叔叔還在這裡!”
“你們不一樣!你同我回去!”
“哪裡不一樣!我要留在這裡!一直留在這裡!”
鍾函氣急:“告訴我,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善橫離鄖地還有多遠?你知不知道敵軍要打過來了?你想要送死嗎?你讓我們怎麼辦?”
鍾儀認真道:“我知道,正因為如此,我不能退。”鍾儀眼裡浮現了水光,他道:“爹爹,對不住你們了。”
鍾函搖頭道:“不要這麼說,我不聽,小儀,你到底回不回?”
鍾儀側頭不看他,俊秀的臉一半在陰影裡:“不回。”
鍾函放緩了語氣,道:“你要想想你孃親,她病了,病的厲害,她想你,放心不下你,你同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鍾儀只是搖頭,重複地說:“我不能走。”
夜晚,他坐在書桌前。
房間裡除了他,空無一人。
有些人,抱著信念,至死不渝。
他碌碌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