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著青草香氣。
鍾儀坐在微微透著夕陽光芒的紗窗旁,丹青色的衣角落在了地上,站了些薄薄的灰塵,手拿著一個青團,整個人在微茫的陽光裡似乎都透明瞭。
睫毛也是染上金邊,目光出了神。
好像看見燕惠笑臉盈盈地端著一小碟青糰子從花廳門口走過來,裙邊隨著步伐輕輕拂動著,溫柔地叫他。
鍾儀看著虛無,眼淚慢慢流出。
辰光一片。
北晉,晉安,皇城。
朔玉一身帝服,長身玉立,眉宇間盡是帝王的威嚴。
“你那日拂的可不只是孤的面子,怎可草草了結?”
朔回不置可否:“本王無意糾纏於此,今日前來,便是辭去爵位,做個了斷。”
範文子微微一笑,撫平了身上一處褶皺:“親王此話何意?您現在位高權重,手上握著的,可不僅僅是王位。”
朔回抬眸,心中洞悉他話中之意,淡淡道:“若是說那兵權,也未嘗不可。”
朔玉轉回目光,同範文子一碰。
朔回慢慢開口:“我只身去南楚,給我個明白身份,從此,與北晉一乾二淨。”
朔玉放緩了語氣:“王兄又是何苦,你我兄弟二人本可共享太平盛世,如今卻在這大殿之上談論著此事。”
朔回道:“兄弟?”他冷笑:“只是去了趟別國,便暗地遣返了他,回來還搪塞一個女子讓本王婚娶?”
“孤也只是為王兄考慮。”朔玉露出頗為無辜的神情:“想來是王兄被那南楚之人迷惑了心竅,才想出與男子成婚的荒唐事。”
“此事一點也不荒唐!”
朔回冷冷地看向朔玉,眉宇間盡是凌厲之色:“本王的事情,輪不到你插手!”
朔玉抿唇,顯然是動了怒氣,走到王位,猛地一掀桌案,東西稀里嘩啦摔得粉碎:“若伯父泉下有知,怎會看得過去!”
朔玉一字一句,厲聲道:“斷袖之癖,丟了王室的檯面!”
朔回瞪著朔玉,一腳踹開身前的紫荊鎏鼎:“誰在乎!”
他解開系在頭上的王冠,扔在腳邊,踢到朔玉面前,揚起下巴,笑了笑:“你最在乎的,不就是這個?”
朔玉和範文子看著他披散著長髮大步走到了門口。
“叮——”
“喝!”朔玉一把攔過範文子,險險躲開。
一把繪著王室徽紋的匕首插在鍍金柱上,入木三分。
朔玉回頭看向門邊。
門前的高大身影不帶留戀地走了出去。
大殿之上,萬人之上的人一陣沉默。
範文子走到了柱子邊,用力拔出了匕首。
朔玉看他。
範文子單膝跪地:“恭賀皇上。”
朔玉有些苦澀的笑了笑。
範文子抬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朔玉:“親王是多情種,既然執意要走,不妨成全。”
朔玉坐在金椅之上,幽幽嘆息:“孤從年幼起,便看盡了皇室的糾葛腥殺,沒想到,費勁心力尋回的王兄,也被孤逼走了。”
範文子皺起眉頭,站了起來。
朔玉看著自己的手掌:“孤知道,怎麼做朝廷更穩。”他收攏手指,握拳。
“只是,還是有些難言的苦楚。”
範文子走上前去,用手搭在年輕帝王的肩上:“皇上,這是你 必須要走的路,朔回親王的權勢延伸過快,於我們不利,就算他並未二心,亦是禍害。此番他來請求,就順其自然。”
朔玉看著範文子,笑道:“不是你我算計的。”
範文子一臉清淡,有幾分冷傲的氣勢:“自當不是。”
朔玉低低的笑了。
範文子嘆了口氣,轉身。
不妨被人從身後摟住。
範文子感到肩上的人在沉沉地嘆息:“縱使這麼多年,孤還是不能如你一般。”
範文子默不作聲。
又被他抱緊了些,不一會兒,他覺得自己肩膀處的衣服溼了。
“孤,就這麼一個親人了。”
“……”
空曠的大殿,雕琢的金椅,高高的鍍金柱子,黑色的地面倒映著精心打磨的天花板,這麼富麗堂皇的大殿之內,帝王摟著男人,將頭埋在他的頸間,難得露出脆弱的神情。
鍾儀提著竹籃,撐著傘,往墓園的方向去。
一路上都是低著頭走路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