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言應允。一路桐蔭委地,鳳尾森森,漸行漸遠,四周寂靜只聞鳥鳴啾啾。貼身侍女遠遠跟隨,我半扶著端妃手臂,輕聲道:“多謝娘娘今日為嬪妾解圍。只是……”
她只是前行,片刻道:“你無須謝本宮,本宮要幫你自有本宮的道理。”
我疑惑看她,“娘娘信嬪妾是清白的?”
她的笑容淡薄如浮雲,溫文道:“我見你獨自從桐花臺方向而來經過我宮門口,細算時辰就曉得不會是你。”
我道:“那日匆忙竟未瞧見娘娘向娘娘請安,真是失禮,望娘娘恕罪。”
“無妨。本宮只是聽見歌聲動人,才在宮門外小駐片刻仔細聆聽。”她噓嘆,復而淺笑:“安美人的歌聲真年輕,叫本宮覺得這時間竟流逝得這樣快。”
我笑道:“娘娘正當盛年美貌如花,怎也感嘆時光呢。”
她微笑:“哪裡還美貌呢?”說著目光牢牢鎖在我面龐上。
我被她瞧得不好意思,輕喚:“端妃娘娘。”
她定定神,方溫柔道:“婕妤才是真正美貌,難怪皇上那麼喜歡你。”
我謙道:“娘娘取笑了。”
她扶著一竿修竹歇在湖邊美人靠上,“那日見婕妤神色匆匆,卻有憂愁之色,不知道何故?”我略一遲疑她已道:“婕妤不願說也不要緊。本宮雖然平時不太與人來往,但宮中之事也略有耳聞,並非一無所知。”
我無心把玩著裙上打著同心結的絲絛,遙望湖光山色,半湖的蓮花早已是綠肥紅瘦,有凋殘之意。我只是默默不語。
端妃眼睛裡是一片瞭然的雲淡風清,一頭烏黑的長髮高髻挽起,步搖在鬢角上亦是生冷的翡翠顏色,淡薄光暈,“婕妤何須如此傷感。本宮本是避世之人,有些話原本不需本宮來說。只是婕妤應該明白,古來男子之情,不過是‘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2)而已,何況是一國之君呢?婕妤若難過,只是為難了自己。”
未免心底不服,問:“難道沒有專一隻愛一人的皇帝?”
端妃一口氣說了許多,氣喘吁吁,臉上依然撐著笑容:“先帝鍾愛舒貴妃到如斯地步,還不是有太后和諸位太妃,又有這許多子女。君心無定更勝尋常男子,你要看得開才好。否則只會身受其苦。”
我道:“是。娘娘之言句句在理。嬪妾明白。”
端妃道:“在理不在理是其次,婕妤明白才好。”
端妃良久不再說話,專心看湖中紅鯉優遊。我亦折一枝楊柳在手把玩,捻了細碎柳葉拋向湖中,引得大小紅鯉喁喁鬱郁,爭相而食。
端妃留神看著小鯉魚尾隨大鯉魚身後遊行,不覺語氣有憐惜之意,靜靜道:“溫儀帝姬很是可愛,可惜卻是命途多舛。”
我聽她說的奇怪,少不得微笑道:“端妃娘娘何出此言?帝姬雖然體弱,但也是金枝玉葉,有神佛護佑。”
端妃略顯悵然,驟然微露厭棄神色:“滿天神佛只曉得享受香火,何來有空管一管世人疾苦。何況若是小鬼為難,只怕神佛也保不住你。”
我暗自咋舌,不想端妃看似柔弱,性子卻如此剛硬,不由對她漸生好感。
她繼續說:“曹琴默這個孩子本是生不下來的,她懷的不是時候。生產時又是早產,胎位不正,幾乎陪上了一條性命。所以皇上對這孩子格外憐愛。”她嘆氣,“這宮裡的孩子看似尊貴,其實三災八難的比外頭的孩子多多了。”
我知道端妃多年無子,於子嗣問題上特別敏感,勸慰道:“娘娘宅心仁厚,平日也該多多保養,玉體康健才能早日為皇上誕下皇子與帝姬。”
端妃苦澀一笑:“承婕妤吉言。只是本宮恐怕沒有這個福氣了。”
我聽得說得傷感,不覺大異,道:“娘娘正當盛年,何苦說這樣不吉的話。”
她仰首望天,幽幽道:“如得此願,月賓情願折壽十年。”說罷轉首悽楚,容色在明亮日光下單薄如一張白紙,“恐怕本宮就算折壽半生,亦不能得償所願了。”
或許她身有暗疾不適宜懷孕,不免暗自為她惋惜。
她再不說下去,向我道:“此事是針對婕妤而來,婕妤善自保重。本宮可以護你一時卻不能事事如此。”
我道:“是。謝娘娘費心周全,嬪妾有空自當過來拜訪娘娘。”
她搖頭,許是身體不適,聲音愈加微弱,“不必。病中殘軀不便見人。何況……”她婉轉看我一眼,輕輕道:“本宮與婕妤不見面只會多有裨益。”
我雖不解,然而深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