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得盛澤的芍藥花道:“就好像花遲早都要開的。”說完,命剪秋取了小銀剪刀來,纖纖玉指拈起面前一枝火紅碩大的芍藥花,“喀嚓”一聲利落剪下,扔到剪秋手中,道:“這花開得礙眼,不要罷了。”
我心中巍巍一悸,順手摺下一朵姚黃牡丹,端正簪於皇后如雲高髻之上,含笑道:“這花開得正好,也合皇后娘娘的身份,很好看呢。”
皇后顧盼間微笑道:“快三十的女人了,哪裡還好看呢。”她頓一頓,彷彿無意一般,“華妃比本宮小了不少啊。”
我謙和的笑:“美與不美不在年齡而在氣度,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這分雍容華貴豈是單薄的年輕豔麗可以的比擬分毫的。正如這牡丹是花中之王,那一盆芍藥開得再豔再嬌也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皇后對鏡貼上珍珠花鈿,口中雖不說什麼讚許的話,神色間卻是深以為然,緩緩道:“貴嬪越來越會說話了。”
皇后命侍女重新擇了步搖、簪子為她攏發,她的手指自纏絲瑪瑙玉盤的首飾上輕輕撫過,彷彿是漫不經心一般,道:“聽說你兄長最近的風評很不好,為了個煙花女子鬧得家中雞犬不寧的。”
我微窘,手指絞一絞絹子,咬牙道:“臣妾也聽說了,當真是壞事傳千里,這樣上不得檯面的事竟然擾了皇后娘娘的清聽,真是臣妾的罪過。”
皇后半轉了身子,和藹道:“也算不得什麼,你兄長到底年輕,年少得志又不曉得要保養身子,難免興頭一上來就什麼也不顧了。只是你嫂子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子還要為這事慪氣,真是可憐了。”
我一時羞惱,恨恨翻臉道:“只恨臣妾的兄長一點兒也不曉得檢點,那個叫什麼‘佳儀’的煙花女子出身實在卑賤,兄長竟然不顧爹孃反對、嫂嫂有孕在身,執意為她贖了身安置了做外室。”我蹙眉嫌惡道:“若不是臣妾爹孃和嫂嫂拼死反對,只怕就要領進家門做妾了。”
皇后連連搖頭道:“這也太不堪了。為了這樣的女子忘了夫妻結髮、父母養育之情,這算什麼呢。”
我恨得幾乎落淚,咬牙道:“兄長一意被妖媚女子迷惑,竟不再入家門一步。臣妾已經命人回去告知爹孃,絕不能讓這樣的女子進門辱了甄家的門楣。”
皇后道:“才德並立方算得好男子。貴嬪你的兄長雖有金戈鐵馬之才,德行一事上卻是有虧損了。”她繼而不快嘆息:“白白叫華妃身後那些人看了笑話!”
回到宮中小憩了片刻,只覺得身上酸乏無比,連日來為了追封太妃之事,與玄凌一同斟酌計較其中細節,自是勞心勞神。好容易一切塵埃落定,各方周全,方能鬆一口氣歇上一歇。而來日的風雨只會更加洶湧,並不會比今時輕鬆半分。
槿汐等人亦知我操勞費心,於是焚了一爐寧神的安息香讓我安眠,只留了流朱一人在側服侍。
方濛濛朧朧入睡。便聽得流朱急急在耳邊輕聲催促道:“小姐,太后宮裡差人請小姐過去說話。”
我聞得“太后”二字,猛然驚醒,道:“有說是什麼事麼?”
流朱道:“來傳話的公公並沒有說,只請小姐快過去。”
我一向對太后恭敬,於是片刻也不敢耽誤,一面命人備了轎輦,一面喚了人進來為我梳洗更衣,匆匆去了。
太后殿中有沉靜如水的檀香氣味,輕煙嫋嫋不散,恍惚讓人有置身世外之感。晌午的太陽並不過分的晴朗,是輕薄的雨過天青色瓷器一樣光潤的色澤,叫人無端的平心靜氣。
殿中安靜,隔著春衫綠的窗紗向外看,那繁鬧的燦爛春花也多了一絲妥帖安分的素淨,連陽光的金也是迷朦的,像遙遙迢迢隔著的霧氣。
太后的氣色尚好,靠在臨窗的鑲嚼銀茸貴妃長榻上,就著孫姑姑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著藥。
我恭恭敬敬請了安,太后隨口叫了我起來坐著,道:“有些日子沒好好和你說話了,最近都做了些什麼?”
我答道:“並沒有什麼事,左不過是打發辰光而已。”
太后頭也不抬,道:“那就說說什麼打發辰光的事情,哀家聽著也解解乏。”於是我絮絮揀了些有趣的來說。太后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似乎是聽著,一手接過孫姑姑遞上的清水漱了口,蹙眉道:“好苦。”
話音未落,殿中的烏檀木雕嵌壽字鏡心屏風後寶藍裙裾一晃,盈然出來的竟是眉莊。眉莊看我一眼,也不多說,只端了一個白瓷盤在手中,盤中擱了數枚醃漬得殷紅的山楂。眉目含笑行至太后身前,道:“這是新制的山楂,臣妾命人做得甜些。酸甜開胃,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