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抹了抹眼角委曲的淚,鄭重地摸著心口,趙大鋸聲音有點嘶啞地喊道:“今天,當著全村的老少爺們、當著全村姑姑奶奶大娘大姐大妹們,我趙大鋸,以我們拴馬村被日本鬼子虐殺的三百冤魂起誓,有生之年,不再讓我們村任何一個人受到侮辱;
今天,我要以我太爺趙尚武頭懸長平門、以我爺爺趙八百自殺長平城的名義起誓,有生之年,要讓我們村老有所養、少有所依,不再像養老院的爺們一樣孤苦伶仃;
今天,我要以我父親趙鐵錘三十年勤勤懇懇的名義起誓,有生之年,我要再建一個新村,不再讓老少爺們生活在這骯髒、齷齪的煤堆、垃圾堆上;
今天,我還要以我趙大鋸的良心起誓,這輩子,我活著要對得起村裡的老少爺們,死了,我要對得起埋在南山凹裡的先人!”
最後一句,在揮舞的手臂中結束了,幾顆大滴的淚,黯黯地掉到了腳下,溼溼的幾個印子!格外地顯眼。
這聲音,如同乍起怒嘯的山風,捲過人群,讓每個人汗毛直立,肅然起敬!
這聲音,如同穿雲斷金的利駑,直刺每一個人心裡。刺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年紀稍大一點知道趙家一門過去的,難受地抹著一掬淚;場子中間坐著幾位年過八旬的老人,這是長平勁旅當年的勇士,卻已都是風燭殘年,唯一的表達方式只能是捂著臉老淚縱橫、號啕大哭。趙家兩代人死不瞑目的往事湧上心頭,場上倒有一多半上年紀的人悲從中來,淚如泉湧!年青一代的,也被這話觸動著,沒有團結就被欺侮,連過路司機和外地礦工也沒有把拴馬村當回事,拴馬村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垃圾堆而已,就是因為已經丟了這種團結!不,不是團結,是把趙氏一脈的魂丟了!
長久的沉默之後,看著趙大鋸抹著淚下了臺,偌大的打麥場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夾著著村裡人抹著淚震天介般地叫好,這次,不是金剛們在起鬨,是拴馬人的血性,重新被喚回來了!
趙鐵錘沒有回家,躲在不遠處聽著兒子的發言,蹲著身子,慟哭不已,老淚縱橫地看著南山凹的方向,嘴裡喃喃的說了句:爹,我老了,可您兒子的兒子,也活出來了,您可以閉眼了……
……
……
斷牆後躲著的楊偉不躲了,這聲音勾起了往事。怔怔地看著場子裡發呆,兩顆豆大的淚珠無聲滑落下來。周毓惠不瞭解這裡的過去,只是覺得楊偉的神情有些悲慼,不知道什麼事會讓這山一樣的男人掉淚,有幾分心疼地說道:“偉,你怎麼哭了?”
“哎,你不瞭解拴馬村,當年日本人踩過這裡,屠村差點滅了種,趙家四代人,兩代死不瞑目;第一代趙尚武被日本人砍了頭,頭掛在長平門上,是睜著眼下葬的;第二代趙八百為了救村裡人搶糧,被逼得自殺謝罪!死了七天不合眼,也是睜著眼下葬的;第三代老錘辛辛苦苦三十年,卻落得個出走他鄉;第四代,不吭不響的鋸子也是如此血性!這趙家一門,越挫越勇,當得是沒一個孬種。”楊偉說著,也被鋸子這話感動了!兩眼紅著,熱淚長流。
周毓惠什麼都沒有說,能讓男人流淚的事,肯定是熱血往事。
無言地伸著手,抬手抹掉了楊偉眼角的淚,手被楊偉輕輕握住了,看著周毓惠期待的眼神,又放開了,抹完了淚,這隻精緻的手,被楊偉一直輕輕的握著。
“拴馬村要是不選鋸子,這次全村人可都瞎了眼了!這個村,再沒救了!”楊偉恨恨地說道。
“不會的,你聽掌聲!你聽村裡人的喊聲。他們一村一個姓,割不斷的是血脈親情,其實選誰已經很明瞭……”周毓惠說著,靠著楊偉的肩頭。兩人不再躲躲藏藏。那隻抹淚的手,一直被楊偉緊緊握著捂在胸口。
周毓惠靠著楊偉的肩頭,感受著那股強烈的雄性氣息,心潮翻湧地想著:
自己靠著的這個人,何嘗不也是一位落幕英雄!
是日,趙大鋸以二千八百七十三票的絕對優勢當選拴馬村民選村官第二任村長,上格碑鄉最年輕的村長。佔到了投票人數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剩下的人得票都不到三位數;最少的一位是楊偉,本來被取消資格了,不過拴馬村曾經的當家人,在候選人的幕布上重重寫下的楊偉的名字,投了楊偉一票,唯一的一票!這一票因為投票人的關係,被鄭重地記了下來!
投票人是去而復返的趙鐵錘,關鍵的時候沒有支援自己的兒子,支援的是乾兒子!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都是兒子!而且,老錘這次,是兩年來第一次挺著胸膛在眾人尊敬的目光中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