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吃了還高興,抿唇一笑,復又往砂鍋裡添了些肉,娓娓道:“相傳林洪入山中拜會隱士,途中獵得一隻兔子,苦於沒有廚子烹飪,隱士告訴了他這個做法,他便給這道菜取名叫撥霞供,收錄進了《山家清供》裡。朱宅園子的菜色,多出於《山家清供》……”說著略頓了頓,終於還是切入了正題,“那日在楊樓遇見小娘子,本想與你打個招呼的,但又怕驚擾了你們宴飲,因此沒來打攪。”
肅柔心裡嘀咕起來,這話透著牽強,明明那時是孤身一人站在酒閣子外的露臺上,哪裡會驚擾了別人。不過他遮遮掩掩,自己也不會較真,畢竟打不打招呼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就算街市上遇見錯身而過,也是再尋常不過的。
胡椒在喉頭留下一串微辣,她捏起杯子飲了一口梨花酒,對面的赫連頌看她反應淡漠,心裡又添了幾分失落。
她似乎對一切半點也不好奇,因為不在乎他這個人,所以什麼都能安然接受。然而話頭總是要挑起的,否則吃完這頓飯恐怕也無事發生,他只得嘆了口氣,意有所指地向上看了一眼,“我現在的心,就像這屋頂。”
肅柔抬頭望,草廬的頂部是由稻草縱橫交錯織就的,他的意思是心裡很亂,亂成了一蓬草?
這下她總算給了一點回應,擱下杯子道:“王爺先前說有話要交待,究竟是什麼,還請王爺明示。”
他的眉眼間隱約有鬱色,但也只是一眨眼,便很好地隱藏了起來,換了個苦惱的神情道:“小娘子大約還不知道吧,外面忽然流傳起了你我假定親的傳聞。”
肅柔心下一跳,惶然說:“這件事由頭至尾只有至親知情,家中連下人都不知道,又怎麼會有這種傳聞呢。”
赫連頌說是啊,展開摺扇,邊搖邊道:“事情如今很棘手,只怕鬧得不好,會傳到官家耳中去。那日杭太傅招我問話,也提及此事,我自然不能承認,憤然指責是謠傳……不過我今日來見小娘子,還有另一個問題要問你,你與那個王四郎……沒什麼吧?”
這個問題問得心驚膽戰,很怕她預設,所以他就算老醋喝了一缸,也不敢義正言辭地去指責她。甚至小小的一點不滿都要好生隱藏起來,語氣也是帶著引導性的,然後故作輕鬆地等她回答,唇角仰得越疲憊,手裡的扇子打得越急。對面的肅柔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那日的反常,歸根結底是因為王四郎。
怎麼解釋呢……雖然沒有必要解釋,但人家既然問起,總不能不應他,於是直言道:“王爺不要誤會,王提舉的祖母和我祖母是閨中好友,平時常有往來。我與王提舉,那日在楊樓中是第一次見面,以前並不認得。”
赫連頌暗暗鬆了口氣,笑道:“我就說呢,先前我聽到些傳聞,說王家本來欲與小娘子結親的,可惜被我搶先了一步,想來至今還帶著遺憾……小娘子,貴府上沒有向王家透露內情吧?”
肅柔忙道沒有,“王爺請放心。”
她言之鑿鑿,對面的人終於眉舒目展,輕快道:“這才是,畢竟茲事體大,鬧得人盡皆知了不好。不過眼下傳聞甚囂塵上,小娘子看,怎麼解決才妥當?若是真要退親,豈不是正好落人口實嗎,再說退親後小娘子打算怎麼辦呢,再和王家聯姻嗎?若這樣,我還是要勸小娘子一句,官家是個執著的人,目下因為你我定了親,不便奪人所愛,他讓的是我的面子,不僅僅是因為小娘子有了婚約。再者那位王提舉,年紀大了點,長得又黑,和你不相配,既然如此,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可否考慮一下在下?我身份家世不錯,錢財樣貌也拿得出手,小娘子雖然心裡不情願,但為顧全大局,還是這個辦法最為穩妥,也好打破外面的謠言啊。”
他循循善誘,肅柔卻怔住了,沒想到他說了一大圈,最後會繞到這個問題上來。
怎麼會這樣呢,她以為事先大家都商量好了,不會對彼此造成困擾,誰知如今事態發展偏移了原位,看來還是要提前籌謀下一步才好。
於是正了正臉色道:“王爺的好意心領了,這場親事不過是權宜之計,過後該退的親還是要退的,倘或將錯就錯,實在太為難王爺了。”
對面的人忙道:“不為難,真的一點都不為難。這幾日我也仔細思量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那日杭太傅說很為我的婚事操心,說句實在話,我的難處沒有人知道。到底家中父母都不在上京,誰來替我操持婚事呢,如今既然已經向小娘子下聘了,順勢而為不是將錯就錯,是為向官家交待,為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這樣利人利己的事,小娘子還是考慮一下吧。”
肅柔心下嘆息,他好像已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