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巹,有一番大禮要行。
禁中女官上前來,捧著同牢盤,給新婚的夫婦一人喂上三口肉飯,然後由一雙小童捧過金銀盞子,禮讚含笑引領,“請王爺與王妃同飲合巹酒。”
肅柔捧起酒盞和他對飲,甜甜的酒釀滋潤了乾渴的喉嚨,心裡的那點不耐煩,暫且得到了平息。
赫連頌望向她的時候,滿心滿眼的愛意遮掩不住,心裡只管感慨著,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娶得她進門了,從今往後夫妻同進同退,自己終於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在這上京也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
他望著她,其實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但礙於邊上還有執事的女官和禮讚,加上外面賓客都需要他招待,便隱忍了下道:“我先去回禮,很快就回來。”
他戀戀不捨地出了門,肅柔透過半開的月洞窗,看見他快步上了木廊,走一程回望一眼,不過四五丈遠,足回了七八次頭。
這時執事的女官方上來道賀,笑道:“恭喜王妃,不知王妃還記不記得我?”
肅柔在禁中十年,後宮的內人就算不熟絡,也都有過一面之緣。她笑著頷首,“梁內人,好久不見。”
梁內人忙褔了福,“王妃真是好記性,早前咱們只共過一回事,今日能來侍奉王爺與王妃大婚事宜,是我的榮耀。”
肅柔說哪裡,“勞煩梁內人了,因家中長輩不在上京,多謝官家與聖人厚愛,特遣了禁中內人來替我們主持,我心裡很是感激諸位。”說著向付嬤嬤示意。
付嬤嬤得了令,賠笑比手道:“今日辛苦娘子們了,王爺與王妃略備了心意,請娘子們隨奴婢來。”
梁內人復又說了幾句吉祥話,帶領宮人們齊齊向肅柔行了禮,這才列著隊,魚貫退出了院子。
人終於漸少了,肅柔鬆了口氣,除卻內外侍立的王府女使婆子,近身都是她帶來的人,到這裡就不必端著了,抬手拔下頭上花釵,輕輕嘀咕了句:“這些東西可真沉!”
沉當然是沉的,新婦哪有那麼好當,光是一套博鬢就能舂短人的脖子。
蕉月上前來,替她卸下首飾,放在結綠承託的朱漆托盤裡,雀藍捧著茶盞往前遞了遞,“小娘子累了半日,快潤潤嗓子。”邊上主事的王府婆子聽了,忙插了一嘴,笑道:“姑娘往後可不能這麼稱呼了,小娘子是閨中的叫法,如今出了閣,就是這嗣王府的當家主母,應當稱王妃了。”
雀藍經她一提點,訕訕應了聲是,“一時叫順了嘴,竟忘了。嬤嬤放心,往後不會了。”
那婆子這才笑了笑,俯身對肅柔道:“王妃今日乏累,桌上預備了果子和點心,王妃且用些。郎主在外款待賓客,想是不會用飯食的,至多飲幾杯酒就回來。空著肚子飲酒,怕對身子不好,奴婢過會兒命人準備幾樣菜色送進房裡來,請王妃侍奉夫主用飯。”
這話一出,邊上的人立刻交換了眼色,暗道這嗣王府的人果真僭越得厲害,粗聽好像沒什麼問題的話,細細一揣摩,簡直渾身上下全是漏洞。
王妃餓了可以拿桌上的點心果子果腹,酒菜須得等王爺回來再送來,到時候可不是王爺王妃同用,還需王妃侍奉夫主,這麼聽來竟不是迎了當家主母回來,是給王爺安排了個貼身的女使啊。
但因是新婚第一日,平時擋在前頭的付嬤嬤也不好叫板,怕衝撞了這團喜氣,只好覷著自家娘子的面色。
肅柔不動聲色,慢吞吞摘下耳上的墜子擱在妝匣裡頭,啟唇問了句:“這位嬤嬤,怎麼稱呼?”
那婆子呵腰道:“回王妃的話,奴婢姓竇,府里人都管奴婢叫竇嬤嬤。”
“竇嬤嬤……”那三個字在她舌尖上翻滾,細細咀嚼了一番才又道,“我與王爺大婚,訊息應當早就傳到隴右了,可是隴右有書信回來,說婆母不在,由你們這些嬤嬤代為給我立規矩?”
原本那竇嬤嬤是奉了烏嬤嬤之命,新婚頭一日,略給嗣王妃抻一抻筋骨,畢竟再怎麼尊貴也是新婦子進門,且又是妻憑夫貴到了現在的地位,無論如何伺候好丈夫是天經地義。原本以為貴女出身涵養好,又忌諱大婚第一日圖吉利,自然生受這些話,誰知她猛不丁回了一句,竟讓竇嬤嬤一時有些慌神了。
竇嬤嬤忙賠笑,“王妃何故這樣說呢,奴婢在府中伺候了多年,深知道規矩,哪裡敢有這種想法。”
可那塗著口脂的紅唇慢慢仰起,分明的一張秀口,吐出的話卻寒冰一樣尖利,她說:“嬤嬤在府中伺候多年,我今日卻是頭一日踏入王府,初來乍到受些調理,在你們看來是應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