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黎家的馬車裡,始終充斥著莫名緊張的氣氛。
黎舒安的酒早已經醒了,當然也不復在張家時的滿臉堆笑,自打坐進車裡就沉默著,一如早上來時一樣。
兩個人並肩坐著,沒有任何交集,甚至看不出半點新婚的濃情蜜意,彷彿是被硬湊在一起的陌生人,充滿著不情不願,和難以為伍的情緒。
晴柔自然不希望一直僵持,畢竟今日家中姐妹團聚,綿綿和宋明池的親熱自不用說,就連走錯一步的嗣王也歸了正途,至少他看著二姐姐的時候,眼睛是發光的。
天底下哪裡有不渴望得到丈夫真心的女子呢,她雖然嘴上不說,對兩位姐姐的婚姻還是有些豔羨的。今日午後自己的意氣用事,讓她後悔到現在,她很怕那句脫口而出的氣話,讓他往心裡去。但願喝醉的人記不清那些細節,總之現在果真說和離,自己還沒有底氣。
視線閃爍著,她悄悄瞥了他一眼,他的側臉看上去很冷漠,猶記得當初兩回登門,至少還帶著一點笑意,如今人娶進了門,已經失去敷衍的必要了?
她搜腸刮肚,想著是不是應該找些話題,至少不要讓氣氛這麼凝重。然而她還沒想好,黎舒安就先開了口,兩眼望著前方,連一道視線都不願意施捨她,直愣愣地問:“你是不是將我們之間的事,都告訴你那些姐妹了?”
晴柔怔了下,沒想到他頭一句就是來質問。她有些心虛,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又見他臉上隱隱有怒容,頗顯鄙夷地說:“真沒想到,你竟連自己的房中事都告訴別人,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沒有一點身而為人的秘密嗎?眼下我們沒有圓房,你說了,要是哪一日圓房了,你也挨個去告訴她們嗎?我就像被你剝了個精光,送到你那些姐妹面前供人取笑,你可想過我的處境?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該來,真是晦氣!”
他的一番指責很是傷人,也令晴柔無力還口。自己把私事告訴了姐妹們,是自己不好,可那也是他讓她受委屈在先啊,為什麼她的苦悶必須憋著,不能從至親那裡尋求紓解和安慰?
可理雖是這個理,男人的臉面也要緊,自己這回確實嘴上沒把門,行錯了一步,沒準他原本已經打算好好過日子了,現在這麼一鬧,豈不是又把人推遠了嗎。
思及此,她訕訕道:“她們也沒說什麼,只是叮囑我愈發對你好一些罷了。”
黎舒安悵然看了她一眼,這樣一個呆呆的美人,實在讓人心灰意冷。明明都是年輕的姑娘,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差別呢,想起之前那個活潑靈動,經得起推敲,要不是緣淺,現在又是怎樣一對神仙眷侶……
他的失望是無聲的,就像他的痴情不能張揚,說不出口。他最終從她臉上調開了視線,待馬車到了府門前,先行下車後,頭也不回地邁進了門檻。
晴柔搭著女使的手,望著他走遠的背影一陣迷惘,這就是她的新婚生活,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身邊的女使枇杷見她不挪動,輕輕喚了聲娘子,“外面冷,快進去吧!”陪房花嬤嬤也上來攙扶。
晴柔手爐裡的炭早就燒完了,只剩一個冰涼的空殼,但她還是牢牢捧在手裡,一直捧回了她的院子。
另一個女使膏膏替她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問:“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娘子可要現在洗漱?”
晴柔恍若未聞,邊上的花嬤嬤見狀,招呼人把熱水抬進來,伺候她盥手淨臉,一面道:“郎子日日睡在書房,總不是辦法,娘子還是想轍勸他回房睡吧。”
晴柔不由苦笑,“是我不想讓他回房嗎?是他不願意啊!”
花嬤嬤也覺得難辦,忖了忖道:“無論如何娘子不能就此放任,只怕時候長了愈發離心,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道理誰不懂,人家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她實在無從下手。
待梳洗完畢坐上床,她一個人仔細思量了好久,到底是應該繼續含糊過日子呢,還是再去試一回?反正這深宅內院沒人知道,自己舍下臉面去請他,就算碰了釘子也沒什麼丟人,總是爭取過了,對自己也有了交代。
於是咬牙披上斗篷,挑了門前的小燈籠,沿著木廊一直往前去。那書房離正屋不遠,略走一程就到了,隔著濃霧,隱隱約約看見書房視窗有燈光傾瀉出來,她走到廊下,略站了站,然後抬手扣響了門扉。
屋裡的黎舒安正鋪床,以為是小廝過來送茶水,便應了聲“進來”,然而看見推開門的是她,微微怔愣了下。
她穿著雪白的寢衣,外面披著青蓮紋織錦斗篷,厚實的狐毛出鋒半掩住素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