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說是姐妹間心照不宣的暗語,經過上回晴柔的慘痛教訓後,那個羞於啟齒但又十分重要的問題,就被提到檯面上來。幾乎不用問得多詳細,新婦便已經明白了,不遮不掩的一聲很好,換來了彼此心領神會的笑。
只是她要出遠門,讓太夫人甚為不捨,悵然道:“長到這麼大,幾時離開過爹孃啊,如今一去那麼遠,真叫人放不下。”
但寄柔自己卻很嚮往,跟著新婚的丈夫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上京有上京的繁華,遠方也有遠方的趣致。
她反倒來安慰祖母,蹲在祖母腿邊說:“您總說我生了個活泛的性子,我這樣的人,一輩子被圈禁在一個地方,時候久了難免覺得無聊。如今有機會出去逛逛,我聽郎子說,泉州港口上每日有外邦來的新鮮物件和新鮮的人,比上京有意思多了。再說我不是孤身一人出去,有他護著我呢,祖母只管放心吧!”
她說話的時候,王攀一直含笑看著她,那眼神裡滿是寵溺的味道。
太夫人對這個孫女婿是很滿意的,他穩妥持重,自己也算看著他長大。若說剛出閣女孩兒跟隨不知秉性的郎子遠遊,自己還覺得擔憂,但換成了王攀,可說絕沒有二話。
“如此,寄柔就託付四郎了。”太夫人笑吟吟道。
王攀忙向太夫人長揖下去,說:“祖母放心吧,我在泉州也有些年頭了,對那裡的一切都很熟悉,寄柔有任何不便之處,我都能想法子替她解決,祖母不必擔心。”
太夫人點了點頭,但心裡擔憂的話還是要說到的,便迂迴道:“寄柔從小倔強,脾氣也不好,若是她有什麼錯漏之處,還請你暫且擔待,等日後回到上京你告訴我,我再來教訓她。”
言下之意就是郎子縱有不滿,也不能隨意管教,張家的女兒,自有張家長輩來約束。
王攀臉上笑容愈發大了,溫煦道:“祖母放心,祖母疼愛她,我的心亦和祖母一樣。早前出門時候,家下祖母就再三吩咐,說絕不許虧待了寄柔,要是聽見寄柔告狀,就要打斷我的腿,我哪裡敢。我也與祖母說句實心話,我年長她許多,能迎娶她,是長輩們的恩恤,娘子的垂愛,也是我的福氣。這回新婚就要帶她去那麼遠的地方,我知道祖母不放心,但請祖母和岳父岳母相信我,我必定盡我所能護她周全,絕不會讓她吃半點虧的。”
這番話,說得太夫人和元氏很窩心,也堅信他能做到。他自入仕就在泉州任職,到如今六七年過去了,做到市舶司提舉,已經是個實實在在的泉州通了,泉州就如他的第二個家鄉,哪能照顧不好新婚的妻子。
元氏探手,將寄柔攙扶起來,唏噓道:“我的乖乖,如今終於長大成人了,轉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阿孃真有些不捨。不過既有郎子護著你,我倒也不擔心,只是叮囑你,到了那裡水土難免不服,飲食上頭切要留意,千萬不能貪嘴。再者嫁了人,脾氣就要收斂些了,好生愛戴丈夫,不能三句不對就不留情面,若是王郎子回來告你的狀,可仔細阿孃捶你。”
當然這是郎子面前有意的恫嚇,寄柔從小到大受盡寵愛,莫說是動手了,連教訓都極少,才養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但她也懂得討乖,應了聲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輕重。”說罷回頭看了映柔一眼,“這一去,有陣子不能回來,臨要出門,倒有些記掛六妹妹。阿孃,我們長房如今就剩她一個沒說親事了,將來阿孃一定要費心替她找個好人家。”
這番叮囑實在很有必要,因為寄柔知道她母親的脾氣,早前替長姐尋夫家就一門心思看門第,自己的嫡長女都弄成那樣,更別提映柔這樣的庶出了。
邊上懵懵懂懂的映柔聽姐姐這樣託付嫡母,既是意外又是感動,紅著眼叫了聲五姐姐,“我怪捨不得你的……”
元氏見狀忙道:“你放心,我瞧人不準,還有祖母呢。到時候由老太太掌眼,必定錯不了的。”
一家子這樣依依惜別著,轉眼到了該啟程的時候,船已經在汴河碼頭上停著了,只等他們到了便揚帆。
大家把人送到大門上,再三地道別,再三地揮手,等寄柔夫婦乘坐的馬車慢慢走出視野,才忽然懂得祖母早前的感慨,這麼熱鬧的門庭,隨著女孩子出閣,果真慢慢冷落下來了。
眾人依依退回歲華園,相對坐著,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聽肅柔問晴柔:“這幾日荀三郎可來看過你?”
晴柔臉上浮起一點笑意,輕輕頷首,“前日剛來過,就是來往幽州和上京之間要跑上好幾個時辰,我看他風塵僕僕的,讓他不必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