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兒才道:“怎麼會沒有,不過緣分不到,沒遇上罷了。”
肅柔坐在鏡前擦玉容膏,就著鏡中倒影看雀藍,這個幼時的玩伴,一直陪她長到八歲,小時候就是個愛操心的脾氣,過了這麼多年,還是老樣子。
其實她不願意過多關心婚事,女孩子活著,也不是到了年紀就剩嫁人一條路。自己這種情況,和上京其他待字閨中的姑娘不一樣,她見過太多的風起雲湧,波瀾壯闊,相較之下婚姻渺小,小得如一粒黃豆,又有什麼必要,在一粒黃豆上大做文章。
雀藍憂心忡忡,她反倒來安慰她,“你還記得華陽長公主派人過來,請我給縣主做女師麼?禁中十年,再加上出入溫國公府,有了這樣的履歷,我就能辦女學,今日是張娘子,將來都要尊我一聲張嬤嬤。”
雀藍傻了眼,愕然說:“娘子的願望是日後當嬤嬤?”
她想了想,自己笑起來,“對啊,全上京貴女的教席嬤嬤。十年之後貴女們都嫁入了高門,到時候我的人脈如何,你可敢想?”
雀藍說不出話來了,雖然她不理解,但憑著小娘子勾畫的藍圖,好像前景很遠大。畢竟在上京這座煌煌帝都中,地位名利須臾萬變,只有穩定的人脈是永遠的底氣。就像好男兒志在四方,好女郎也可以瑰意琦行,不落庸常。
反正就是很高深很厲害,雀藍暈頭八腦看著她上床,舉臂放下了帳幔。
大概屋子裡的安息香燃得有些濃了,她隔著青紗幔子吩咐:“把窗開上三指寬。”
禁中的一切行止都有章程,甚至連窗戶開啟的縫隙都有精準的規定。雀藍應了聲是,走到窗前拿起支窗的小棍,仔細衡量著三指究竟有多寬,調整了好幾遍終於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從內寢退出去。
只是後半夜下起了小雨,雨絲落在窗外的海棠樹上,蕩起一片沙沙的輕響。肅柔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進來關窗,看天還沒有亮,又合了會兒眼,待到五更時候蟹殼青鋪滿窗紙,再推窗看外面天色,雨已經停了,樹葉綠得油亮,空氣裡潮溼的涼意拂在臉上,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生機盎然。
深深吸口氣,她喜歡雨後泥土的香氣,這時院子裡傳來少年清澈的嗓音,大聲叫著:“阿姐……阿姐……”
前廳的蕉月忙迎出去,納福笑道:“公子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頡之意氣風發,快步進了上房,“我怕阿姐睡過了頭,特地來叫她起床。”
裡間的肅柔聽著,心裡漫溢位一片溫情,以前在禁中她是張內人,每日勞心帶領著十幾個小宮人,如今回了家,居然有人來操心她了,這種感覺才叫家。於是隔著屏風應了聲:“我已經起來了,你略等我一會兒。”讓結綠伺候換上素服,拿木笄綰起了頭髮。
從裡間出來,剛洗過臉,鬢邊的髮絲溼了,彎彎垂落在頰畔,她拿手捋了捋,轉頭問頡之:“你吃過早飯了麼?”
頡之說沒有,“我不敢吃,今日那麼要緊的場合,萬一要如廁,那可就難堪了。”
肅柔頷首,讓他摘下腰上的饌袋,往裡面裝了塊麥糕。
頡之是男孩子,不懂姑娘的打算,奇道:“阿姐裝這個做什麼?”
肅柔告訴他,“禁中早前出過事,一個小宮人在侍奉大宴的時候忽然在官家面前暈倒,把官家嚇了一大跳。後來為防止這樣的事再發生,就有了不成文的規定,筵席伺候超過兩個時辰的,准許宮人隨身備一塊糕餅充飢,以防萬一。”
她說起話來,是那種娓娓的、平和的聲調,不驕不躁,處處透出穩妥和熨帖。
頡之見姐姐一本正經解釋,笑道:“阿姐在禁中時候,就是這麼教導小宮人的吧?”
肅柔方回過神來,有時候好像確實改不過來這種習慣,每做一件事,都要交待清楚原委。她自己也覺得好笑,撫著額頭問:“我是不是太囉嗦了?”
頡之說沒有,“阿姐要是沒話和我們說,那才叫人著急呢。”
他說的都是心裡話,長姐比他和至柔大了三歲,她入禁中的時候,他們才剛開蒙。少時分別倒還是其次,最重要一點,他們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只怕心裡會有隔閡。那日禁中遣黃門來通傳,說長姐承恩放歸了,他們高興之餘,也有些擔心,怕自己愚鈍,入不得阿姐的眼。後來和至柔商議了一番,壯起膽親自去接她,如今想來那天的決定是對的,只要你願意邁前一步,長姐也會以真心待你。
肅柔呢,望了望弟弟那張稚氣的臉,至親骨肉之間有天然的親近感,便笑著打趣:“今日說定了,以後可不要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