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著去吧,看看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女使們領了命,福身行禮後退了下去,素節見人都走遠了,方扭扭捏捏道:“阿姐,我心裡有件事,不能同我阿孃說,貼身的女使又不敢出主意,憋得我不知怎麼才好。阿姐是最端穩的人,又比我年長三歲,我想聽聽阿姐的意思,請阿姐為我指點迷津。”
肅柔是個審慎的人,答話自然也不能信口開河,便道:“指點迷津不敢當,不過盡我所能,替你排解排解罷了。”
無論怎麼都好吧,素節現在也有些病急亂投醫了,她是家中獨女,連個兄弟姊妹都沒有,心裡有了事,也不知道該和誰說。對於母親,別看平時溫和體下,其實自己還是有些怕她的。尤其遇上了明知不能得母親贊同的事,更是害怕和她開口了。
好在有這樣一個靠得住的人,雖說只不過見了三次面,但張家的門風也好,她本人的涵養也好,都讓人覺得安心。所以素節鼓起了勇氣衝口而出,“阿姐,我遇上了一個喜歡的人……”然後在她專注的凝視下怏怏紅了臉,低下頭道,“可是這人還未入仕,不過是個舉人,出身門第也不高,自小沒有父母,是靠著哥嫂養大的……阿姐你說,這樣的人若是和我爹孃提親,我爹孃能答應嗎?”
肅柔有些呆住了,沒想到困擾她的竟然是這種事。照著素節的描述來看,兩個人身份的懸殊有些大了,如果換作一般人家擇婿,舉人出身已經很不錯了,參加會試之後魚躍龍門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岳家換成了溫國公府,這樣的自身情況顯然是不夠格的,畢竟皇親國戚要臉面,哪裡能容得女兒下嫁寒門。就算是招個入贅的郎子,上京城中大把名流出身的才子可供選擇,何必去找那個人。
然而素節的殷殷期盼,倒讓她有些開不了口。她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她會抓住那句“要得越少,心境越開闊”不放,或者是覺得從她這裡找到了共鳴,想求得她的贊同吧!
但這種關乎人一輩子的話,須得斟酌復斟酌,才能給她提供一點參考。肅柔道:“人的出身門第不是頂要緊的,自古寒門宰相也不少,要緊的是他的才能和德行,還有為人處世的學問手段。不過這些話,只適用於門當戶對時,若是兩家門第相差過大,恐怕縣主還是三思為好。你說他現在只是個舉人,那何不等明年春闈放榜過後,再去商議提親的事?若是能高中,至少在殿下和國公面前有個交待,提親也好有名目,縣主以為呢?”
素節支吾起來,陷在小情小愛裡的女孩子,似乎對這種長遠之計沒有任何考慮。對方家世不好,她不嫌棄,對方窮,窮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認準了這個人,只要兩情相悅就可以了。
她甚至說:“我阿孃是長公主,我爹爹是公爵,這滿上京能超過我們家的,屈指可數,做什麼非要人家家世也顯赫呢。”
肅柔看得出來,她如今是一心向著人家的,其實再多的話去勸解也沒有用,只說:“你的出身,就如身懷珍寶,不可輕易示人。這世上固然有君子坦蕩,卻也有小人淺狹,人心之深,深不可測,我們女孩兒家小心為上,總不會錯的。我是同你說過,梅瓶中花枝的取捨,要得越少便越開闊,那是因為精髓都留下了,去掉的只是劣枝。但若是把點睛之筆也剪除,那麼就不是插花,只是一根樹枝罷了,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麼?”
素節到底也不愚鈍,她的話哪能聽不懂,只是人在迷局身不由己,也不想掙出來而已。
她低著頭,神情難受到極點,輕聲說:“我看他很好,為人很坦誠,家中的情況都據實告訴我,從來不會誆騙我。”
可是有一種坦誠叫破罐子破摔,正因為無法令自己更好,反倒期望別人放低要求來遷就自己。
肅柔嘆了口氣,“你先前說起提親,這是誰的意思呢?”
素節愈發侷促了,摩挲著手裡的花枝道:“是他阿嫂的意思。到底我也到了議婚的年紀,萬一有人來提親,只怕這件事就不成了。”
僅憑這句話,就能勾勒出一個十分不好的印象了。肅柔哦了聲道:“長嫂為母,他一應都要聽他阿嫂的安排嗎?”
素節點了點頭,“他三歲喪父,四歲喪母,從小是阿嫂把他帶大的。我見過他阿嫂,是個很熱心的人,且精明能幹,家裡大事小情全是她在操持。”
“那他大哥身上有功名嗎?在哪裡供職呢?”
素節道:“他大哥在天武軍做通判,俸祿不高,日子勉強過得。”
一個勉強過得日子的人家,要是攀上了溫國公府,那便是雞犬升天的好事,難怪那位阿嫂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