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沒有大礙。她搬不動他。我是使盡全力才辦到的。可是誰也料想不到她竟站在門口抽菸,不太清楚他究竟在哪裡。你能料想得到嗎?我不知道她受過什麼罪,那種情況下他是多麼危險,以及她多麼害怕走近他。我到的時候,她對我說:“受得了的我都忍受了。你去找他。”接著她就走進屋內暈倒了。
這事我還是傷腦筋,但我只能暫時不追究。我必須假設她經常面對這種情況,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只能順其自然,才會這麼做。就是這樣。順其自然。讓他躺在地上,等某人帶醫療工具來應付他。
還是傷腦筋。坎迪和我扶他上樓睡覺,她告退回自己房間,我也覺得不安。她說過她愛那個人。他是她丈夫,兩人已經結婚五年,他清醒時人很好——這是她自己說的。一喝醉就完全變了,變得非常危險,所以得避開他。好吧,算了。可是我仍然覺得不安。如果她是真害怕,就不會站在門口抽菸。如果她只是難堪、寂寞和噁心,就不會暈倒。
漫長的告別20(2)
還有別的事。也許牽涉到另一個女人。她是剛剛發現這個事情的。是琳達·洛林嗎?也許。洛林醫生認為如此,而且公開說過。
我不再多想,把打字機的蓋子掀開。東西還在,是幾張黃|色打字稿,我奉命把它毀掉,免得艾琳看見。我把它拿到沙發上,決定邊喝酒邊看看。書房旁邊有半套衛浴設施。我洗乾淨高腳玻璃杯,倒了一杯酒,坐下來邊看邊喝。我看到的這些東西語無倫次。
漫長的告別 21(1)
還有四天就是月圓的日子,牆上有一方月光,像一隻渾濁的眼睛無神地望著我。開玩笑。這個比喻真他媽的愚蠢。作家。每種東西都得像另一種東西。我的腦袋像攪拌過的|乳霜一樣鬆軟,卻一點兒也不甜。又是比喻。我只要想起這團亂就會吐出來。反正怎麼樣都會吐的。可能會吐完。別逼我。給我時間。心窩裡的蟲子爬呀爬呀。我躺在床上比較好,但床下會有一隻黑獸,四處亂爬,?起身子,撞到床底板,然後我會發出一陣狂吼,除了我沒人聽得見。一陣夢中的吼聲,噩夢裡的吼叫。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沒什麼好怕的所以我不怕,但我一旦上床還是那樣躺著,黑獸照樣折磨我,撞到床底,我體驗到了性高潮。這比我做過的任何齷齪事更令自己噁心。
我身體很髒。我需要刮鬍子。我雙手顫抖。我流汗。我自覺渾身發臭。襯衫腋下、胸前和背後都溼淋淋的。袖子肘彎的褶子也一片溼。桌上的玻璃杯空了。現在倒酒得用雙手。我不妨再倒一杯來提神。那玩意兒的味道令人作嘔。對我不會有什麼幫助。到頭來我根本睡不著,神經飽受折磨,全世界都會發出呻吟。酒,呃,韋德?再來一點兒。
頭兩三天還好,後來就是負數了。你痛苦,你喝了一杯,有那麼一陣子感覺還不錯,可是代價越來越高,收到的效果卻越來越少,總有一天一無所得只有反胃。於是你打電話給韋林傑。好吧,韋林傑我來了。現在沒有韋林傑了。他去了古巴,不然就是死了。那個尤物殺了他。可憐的老韋林傑,命真苦,跟一個尤物死在床上——那種娘娘腔的尤物。得了,韋德,我們起來去別的地方。我們沒去過,去了就不會回來的地方。這句話通不通?不通。好吧,又不收稿費。是長廣告片之後的短暫歇息。
好吧,我照辦。我起來了。好一條漢子。我走向沙發,跪在沙發邊,雙手擱在上面,臉埋在手裡,痛哭一場。接著我禱告,卻因為禱告看不起自己。三級酒鬼看不起自己。傻瓜,你究竟向什麼禱告呢?健康的人禱告是信仰。病人禱告只是嚇慌了。禱告個鬼。這是你塑造的世界,你一個人塑造的,就算得到一點兒外界的幫忙——也是你造成的。別再祈禱啦,你這呆瓜。站起來拿酒。現在別的事都來不及啦。
好吧,我拿。用雙手,把它倒進玻璃杯。幾乎一滴不漏。若能抓住杯子又不吐就好了。最好加點水。慢慢端起來。慢慢來,一次別倒太多。漸漸暖了。漸漸熱了。我若不再流汗多好。酒杯空了。又回到桌上了。
月光裹著一層霧,但我照樣放下酒杯,很小心很小心,像高花瓶裡的一枝玫瑰。玫瑰帶露點頭。也許我是一朵玫瑰,兄弟,我有露水呢。現在上樓吧,也許再喝杯純的才上路。不要?好吧,聽你的。上樓時帶上去。如果我到那邊,有好事可期待。如果上得了樓,有權得到補償吧。象徵我問候自己。我熱愛自己——美好的一部分——沒有情敵。
雙倍的空間。上去和下來。不喜歡樓上。高度讓我心臟蹦跳。但我繼續敲打字機的鍵盤。潛意識真是魔術師。如果它能按時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