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一頓,又滿臉堆笑道:“來,大姑娘坐了我才好說的。”
黛玉心知她要說些什麼,心內冷笑,也只得回身坐了。迎春等人都面面相覷,探春機靈,暗暗地朝著侍書看了一眼,侍書便偷空出去了。
這裡王夫人便笑道:“娘娘眼看著便要省親了……”
黛玉插言道:“我有一句話,舅母不怪我我就說了。”
王夫人忙問什麼話,黛玉低頭撫著腕上晶瑩光華的翡翠鐲子,裝著猶豫了一下才笑道:“宮裡邊稱謂都有一定的規制,如今大姐姐既是貴人,平日裡提起來時稱一聲‘主子’倒也罷了。‘娘娘’二字還是先不要說了,畢竟只有嬪位以上的主子才可稱為‘娘娘’的。若是咱們不知,恐給人知道了不好。貴人如今年輕得寵,晉位也不是難事,舅母何不等貴人到了嬪位上時,再稱‘娘娘’?”
說著,也不看王夫人又青又紅的臉色,朝著鳳姐兒等人笑道:“這是我的一點子小見識,不知道對不對呢。”輕輕低下頭去,面帶羞澀。
鳳姐兒心裡暗暗好笑,臉上卻不帶出來,忙道:“我們竟不知這樣的規矩,沒的給貴人惹禍呢。倒是妹妹提醒的是。”
湘雲倒是笑了,大聲道:“不過是咱們一家子人說的話,哪裡就傳到外邊了?林姐姐好生小心!”
黛玉並不理她,只管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壓下了自己心裡的火氣,強笑道:“多虧了大姑娘提醒了。唉,雖然照你所說,貴人得寵,但咱們也得給她做做臉面的好。如今大姑娘也聽見了,咱們這裡花費實在太大,有些東西就少不得要去借一些來,不過是為了娘娘……貴人省親時好看些罷了,過後自然還的。”
黛玉點頭道:“真真兒的是花費不少,舅母說的是。”
王夫人心裡一喜,忙道:“既是這樣,我就少不得跟外甥女兒張口了。前兒你送來的那珊瑚寶樹,真是好東西呢,咱們這裡再找不出來的。可見林姑爺家裡都是清雅不凡的。如今我想著,跟大姑娘借幾樣東西略擺一擺,可使得?”
此言一出,迎春姐妹臉上都變了顏色,再沒想到王夫人能拉得下這個臉來張嘴!
鳳姐兒也擔憂地看著黛玉,賈璉雖不好盯著黛玉看,然心裡也暗暗著急,生怕得罪了黛玉。
唯有寶釵和湘雲好像沒有聽到,只在那裡低低地說著什麼。只是寶釵的嘴角稍稍上揚,不知在笑什麼。
黛玉笑了,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方道:“論理,舅母所說的也不是大事,我們可不應當推辭的。”
王夫人忙道:“正是,到底大姑娘明白。”
黛玉搖首笑道:“只是我在家裡時雖然不管著家,也知道些。那兩株珊瑚寶樹原就是父親多時收藏的,只怕府裡邊的東西再沒這個好的。若是說我們平日裡擺的,哪裡就能放在貴人的省親園子裡邊?沒的讓人笑話府上沒有好東西罷了。”
王夫人心裡大怒,臉上一沉:“大姑娘是不肯了?”
寶釵忙笑道:“姨媽想岔了,林妹妹最是大方不過的,便是來這裡時,連環兄弟他們都得了她的好東西。如今這麼大的好事情,林妹妹怎麼會不肯拿了東西出來?”
黛玉似笑非笑地看著寶釵,目光冷冷,說出的話卻是柔和動聽:“薛姑娘,這裡可有你的事情?我竟不知你能替 二舅母說話了?更不知你能替我做主了?”
寶釵臉上漲得通紅,咬牙道:“不過都是親戚,妹妹何必如此說?”說著,眼圈不禁紅了。
湘雲最是看不慣寶釵受氣,朝著黛玉道:“林姐姐,你怎麼這樣說寶姐姐?二太太這裡著急,我們都跟著揪心的,姐姐不說幫著,反倒百般推辭。寶姐姐不過是說了句話兒,也值得你如此說?”
黛玉見她如此說,不由得動氣,冷笑道:“雲妹妹說的好,只是不知道你能給二太太拿來多少好東西?”
湘雲張嘴結舌,半晌“哇”地一聲哭道:“知道你是千金小姐,我是貧民的丫頭,你有父親弟弟,我是孤女一個,何苦來如此諷刺我?”
鳳姐兒見說的不像,忙勸湘雲。黛玉見惜春忍不住上前,忙對她搖了搖頭,冷笑道:“誰是貧民的丫頭?誰不知你們史家一門雙侯,雲姑娘正是侯門千金呢。既然如此,你自然也該出把子力的。”
湘雲哽咽不已,寶釵便紅著眼睛拉著她坐在炕上,摟了她百般撫慰。湘雲撲在寶釵懷裡,哭道:“只有姐姐對我好!但凡我有這麼個親姐姐,便是沒了父母也是無妨的……”
黛玉迎春等人一聽此話,都是氣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