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百折止憂時;我今從此歸天去,化作河山壯帝畿。”
姑娘原按在胸前的手,緩緩滑落在身旁。
他緩緩地、艱難地挺身站起。
背心和身旁的寒意更濃了,壓力在加重。
“她死得如此安詳,為什麼呢?她真的一無牽掛?”他喃喃自語,像在向自己發問。
“因為她心滿意足了,死得其所。”身後傳來了冷酷的語音:“人如想死得其所,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事。”
“哦!死得其所,死得……其所……”他似乎領悟了:“這是一個平凡得近乎偉大的小姑娘。她的歸天,向世人用鮮血來證明人心不死。可是,人心已經死了百餘年,人心在烈皇梅山上吊時已經死了;不,遠在大明皇朝寵幸魏忠賢的時候就死了,她沒有死得安詳的理由。”
“她不安詳又能怎樣呢?”身後的人說:“她是山東沂州逆謀案主犯柳繩祖的遺孤,高文瑋在刀光血影中保護她突圍逃生,流落風塵七載,高文瑋一死,她已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死了,對她來說是一大解脫。何況這裡死了許多人,其中包括了慘殺反清復明志士最得力的三霸天,她不該死得瞑目嗎?老兄,你不認為她是位可敬的姑娘嗎?”
“哦!是的,她真該。”他嘆息:“願她九泉瞑目。”
“你是唯一生存的人嗎?”
“是的。”他說,從容地轉過身來。
身後站著三個人,一把刀一支劍,仍然劍尖不離胸刀身不離頸,完全把他控制住了。
“我認識你。”他從容地說:“你是鯰魚口巡檢司的韓巡檢,一位只管打架吵嘴,不管殺官造反的起碼官。”
“殺官造反我管不了,只好不管羅。”韓巡檢的國字臉居然毫不臉紅:“老兄,這附近不是我的管區,但奉命前來巡邏,大隊官兵不久便會趕到了。現在,你有何打算?等死吧,抑或是抱著屍體哭泣?”
“你不是捉住我了嗎?”
“我不捉你這種人。”韓巡檢向同伴揮手示意,刀與劍離開了國華:“當然,我們三個人根本就沒有看到你。”
“在下也沒有碰上你們三位。”他笑笑:“我要帶走這三具屍體,你反對嗎?”
“帶不走的,會被人發現。”韓巡檢向東一指:“裡外有座廢棄了的陶器了,暫且把靈骸藏在為窯內,風聲一過再來收殮。豈不甚好?”
“謝謝指點。”
“不必謝我,因為我是漢人。我們幫你移靈,要快,官兵不久便可趕到了。”
“哦!是什麼地方的官兵。”
“反正是府城來的。”
“妙極了。”他欣然說。
“妙什麼?”韓巡檢不解地問。
“官兵一來,必定發現事態比想像中的嚴重,我敢打賭,全城的官兵包括總督旗下的兩衙兵馬,全會遍佈在這方圓數十里內封鎖搜尋。”
“那是必然的事,沒有人會笨得和你打賭。”
“這一來,府城空虛,城裡即使有人造反,也沒有人管啦!”
“你要到城府去造反?”
“不是,放心啦!”他開心地笑:“不關你的事。勞駕,咱們動手吧,諸位帶三位志士的靈骸,我帶兩個。如果可能,我要把十四人全帶走。”
當晚,神龍常宏家中正在辦喪事,內間裡失竊,原屬於王一鳴的箱籠被撬開,值錢的物品失了蹤,但未帶走常家任何珍寶。
而總督府附近鄰的本城名門劉府,整座翰香閣的藏珍被竅一空,價值連城的幾種奇珍從此失蹤。
劉府的主人劉釗仁目前榮任浙江督糧道,刮地皮颳得全省洶洶。平時,由於劉府在總督府左近,不但戒備森嚴,滿洲八旗與蒙軍八旗的官兵來來往往,三霸天的密探也往來不絕,可說穩如泰山,沾了總督府的光,官小絕跡,夜不閉戶,沒有人敢上門討野火。
翰香閣藏珍室中,留下了用刀刻的一隻飛狐圖案。
四個月後,國華出現在捐江門的永樂店,一張桌坐了八個人,其中有地棍頭兒拼命三郎楊興。酒酣耳熱,國華大吹法螺,把去朝普陀的經過說得活靈活現,他發誓說的確在潮音洞親眼看到觀世音菩薩顯靈,在海中看到巨龍。
沒人提及四個月前武昌所發生的驚人竊案,畢竟那已是過去的事了,過去的事,已引不起這些地棍們的興趣啦!天底下新鮮的事多著呢。
江寧的大官小官多得很,誰又肯花費心思,去留意武昌的一個浙江糧道家中失竊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