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案上一堆摺子掃落在地,玄燁的臉氣得發白,白得如同身上罩著的白麻布孝服。泛著血絲的眼睛瞪視著面前的一排重臣……他的腳下直挺挺地跪著大氣都不敢出的臣子;要麼是朝中元老如索額圖、明珠;要麼是南書房新進要臣,如張廷玉。
“明日就是太皇太后出殯的日子,後日……後日即恢復早朝。這些摺子都是彈劾張汧、餘國柱賣官收賄的,你們拿去先議。朕最近心力交瘁,乏得很,沒精力看了。都跪安吧。”
已經被皇帝炮轟了近半個時辰的幾位內閣大學士和朝中六部重臣,這才稀稀落落的磕頭行禮告退,個個雖都是滿頭的汗,卻神色各異。有的頹廢如大禍賁臨,有的面色平平但那眼梢眉角流露出的神情分明暗爽在心。
“明珠,你回來!”玄燁怒氣未泯,突然的一聲驚得已經溜到門口的明珠渾身一顫。
“這幾個可都是你門生啊!你明大人引薦的啊!”玄燁捏捏眉心緩緩吐出這句謔言。
明珠在這因辦喪事,已扯去紅色地毯的青磚地上連連磕頭,不敢出聲。他曾經有多麼意氣風發;此刻看著就有多可憐;讓人唏噓不已。
在我印象中一直是玲瓏明朗的明珠現在看起來已不似當年的挺拔,頭髮也已半百,臉色如灰,已現老相。當年……他是個多麼聰明剔透,俊挺的御前侍衛啊。
“你以前說郭琇是誣告,你看到剛才那摞摺子了麼,如今彈劾你那幾個門生的可不僅僅是郭琇。那餘國柱家裡抄出來的銀子可以再修建一個紫禁城了!你怎麼看!還是誣告麼?冤枉麼?”
明珠入上書房這個帝國的中樞為相這麼多年,當年又作為貼身侍衛親侍當今皇帝多年,自然是瞭解玄燁的性格脾氣。見皇帝單單留下自己,自己定是出大事了,但皇帝還顧及了他的面子單獨談話,他連磕幾個頭後流淚哀道:“奴才明珠自認為清者自清,濁著自濁,奴才瞎了眼睛才引薦了他們。可……奴才是冤枉的啊,奴才跟隨皇上這麼多年……奴才自認不能算是個象于成龍那樣一窮二白的清官,但是至少從不幹危害國家社稷的事情,也不敢貪賄……”
“不敢貪賄?你也好意思說不敢貪賄?你那明府,據說旁邊的衚衕全開了客棧,生意好得不得了!”玄燁拍著桌子痛斥。
嚇……不知皇帝為何說起客棧生意,明珠暫停哭泣直著眼睛發起楞來。
“因為來給你明珠大人送禮的多如牛毛,每天管家出來放號,只放三十個號,排不到號得就只能租客棧房間,有的甚至因為想給你送禮要住上一個月客棧才輪得上!難怪有人說見你明相比見皇上還難啊!朕見外官也沒讓他們在京城住上個半月一月才翻牌子的!明珠大人你好大的架子啊!”他真是怒極,把那桌子拍得山響。
“這個……這,奴才的確不知道有這等事!”明珠身體簌簌作抖,眼神看向地面喃喃。
“你不知道?朕卻是知道!混帳!”玄燁見他這番抵死狡辯,氣從中來,隨手就把手上的奶子杯朝他丟去,只聽“咔嚓”一聲,杯子摔碎在青磚地面上,那羊脂一樣的白瓷片上沾有點點血珠,鮮豔已極。
“記住!這個世上的人誰也不能信任,看看這摺子上的名字,你可認得?”龍案後丟出幾封有硃砂封的密摺。
明珠趴到地上只是看了封面那熟悉的筆跡,呆楞了片刻,便什麼都明白了,身子俯跪得更低,更謙卑,老淚縱橫,“皇上,老奴雖有小貪但對皇上一片忠心,從不敢忤逆,奴才知罪……”
“滾!”玄燁背轉身去,再不願意看他一眼。
天子那滿含怒意一個字,聲兒不大,卻足能讓這當朝的權臣頓時臉白得如喪考妣。
他失了魂兒似的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象殿門,身子在夾著飛舞的雪花的風中,微微做抖。外面天很凍,只怕現在他心更涼……
看他這個樣子我也很落寞,以前也算和他同侍一君,起碼除鰲拜他就有大功,可……他的宦途只怕就終止到這裡了,還不知道會不會和他門生一樣落個抄家進獄神廟的命運呢。
撿起地上那幾個摺子,見名字正是剛剛明珠還極力在皇帝面前維護的‘門生’。人情勢利如紙薄啊,何況這是官場。
看來明珠的政治生涯就快要終結,而他倒了最高興的人莫過於……索額圖。
想起這個名字一口悶氣倒湧上來,赫舍裡。索額圖,就算不會當年的自己那枉死的命運也要為現在兒子的前途……我卻不想讓你如此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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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兒,我聽喜兒說皇太后和皇太妃都在為她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