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那位胖太太不時走過來探問:“你就是漢斯·湯瑪士?對不對?”
“說來真奇妙,他竟然知道漢斯·湯瑪士就是他的親孫子,”祖母說。“他連自己有個兒子都不知道呢。”
媽媽點頭表示同意。“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她說。
可是,對爸爸來說,事情可不那麼簡單。“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漢斯·湯瑪士竟然知道老麵包師就是他的祖父·。他到底是怎麼三個大人全都把眼睛瞄向我。
“男孩發覺,小圓麵包師傅是自己的親祖父,同時小圓麵包師傅也發覺,北方來的男孩是自己的親孫子。”我念出一句魔幻島侏儒的臺詞。
大人們都睜大眼睛瞪著我,臉上顯露出憂慮的神情。
我不理會他們,只顧唸誦下去:“小圓麵包師傅對著神奇的漏斗大聲呼叫,聲音傳到好幾百裡外。”
爸媽原本不相信我講的故事。現在他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也曉得,此後再也沒有人跟我分享小圓麵包書了。
紅心K
……往事漸漸飄離它的創造者愈飄愈遙遠……
我們一家人驅車北歸。車子總共四個人,比起南來時多了兩個。這場紙牌遊戲的結局還算不錯,但不知怎的,我老覺得缺了一張牌——紅心國王。
途中,我們又經過那家只有一個加油器的修車廠,而我看出,爸爸很想再見一見神秘的小矮人。可是,這個小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並不感到驚訝,但爸爸卻失望得破口大罵起來。
我們向街坊鄰居打聽小丑的行蹤,但他們都說,七十年代能源危機發生後,這家修車廠就已經關閉了。
這段漫長的哲學家故鄉之旅,就此宣告結束。我們父子倆在雅典找到媽媽,也在阿爾卑斯山一座小村莊遇見祖父。但是,我也覺得自己的靈魂受了傷,而傷口源自歐洲歷史深處。
回家後好久好久,祖母才悄悄告訴我,我的祖父盧德維格把他名下的所有財物全都交給我繼承。她還告訴我,祖父曾開玩笑說,總有一天我會到杜爾夫村,接管那間小麵包店。
自從我們父子離開艾倫爾鎮,千里迢迢,結伴到雅典尋找迷失在時裝童話故事中的媽媽,好幾年已經過去了。可是,在我的感覺中,一切彷彿發生在昨天似的。
我記得挺清楚,一路上我都坐在我們那輛破舊的菲雅特轎車後座,我也絕不會忘記,在瑞士邊界,有個小矮人送我放大鏡。這個放大鏡到現在我還儲存著,爸爸也可以幫我證實,它的確是路旁修車廠的侏儒送給我的。
我敢發誓,祖父在杜爾夫村的麵包店裡真的有一條金魚,而且大夥兒都曾看見它。爸爸和我都記得,在杜爾夫村那間小木屋的後山上,有人用白色石頭裝飾一座小小的墳場。時間的流逝改變不了一個事實:杜爾夫村一位年老的麵包師傅,曾經送我一袋小圓麵包。直到今天,他請我喝的那瓶汽水的梨子味依然留存在我身體裡頭,而我也沒忘記,祖父曾說,有一種飲料比汽水好喝得多。
可是,小圓麵包裡頭真的藏著一本小書嗎?我真的坐在汽車後座,閱讀彩虹汽水和魔幻島的故事嗎?有沒有可能,這一切都是我坐在車中幻想出來的呢?隨著歲月的流逝,往事漸漸飄離它的創造者,愈飄愈遙遠,而我心中的疑惑也愈來愈深。
小圓麵包書既然被小丑偷走了,我只好依靠記憶把魔幻島的故事寫下來。至於我的紀錄是否正確無誤——是否有加油添醋的地方,也只有戴爾菲的神諭曉得。
一定是魔幻島的古老預言,使我猛然醒悟,我在杜爾夫村遇見的老麵包師就是我祖父。在雅典找到媽媽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遇見的老人是誰。可是,祖父又怎麼發覺我是他的孫兒呢?我只有一個答案:祖父自己就是寫小圓麵包書的人,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他一直就知道這個古老的預言。
也許,最大的奧秘是我們祖孫相會的地方——瑞士一座山村裡的一間小麵包店。我和爸爸怎麼會到那兒?一個雙手冰冷的侏儒,指示我們繞道而行。
歸途中,我們在同一座村莊遇見祖母她老人家。或者,這才是最大的奧秘?歸根究底,最大的奧秘可能是,我們竟然把媽媽從時裝童話故事中解救出來。人世間最偉大的東西就是愛。時間能使記憶消退,卻摧毀不了愛情。
如今,我們一家四口住在挪威希索伊島上,過著幸福的日子。
我說一家四口,因為我現在有了個妹妹。她正在屋外的馬路上,踩著落葉和七葉樹的果實行走。她的名字叫東尼·安潔莉卡(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