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工人們紛紛大嚷:“有屍體,有屍體,還是無頭的。”我與小黃相視一眼,白鈴的屍體終於出現了。走到近處一看,在一個半截水缸裡蜷著一具無頭白骨,水缸應該是張宅廚房裡的,就是不知道當初段瑜怎麼會挖到這裡,將白鈴的屍體埋下。
小黃打電話通知要好的警察,我吩咐民工將水缸和屍體附近空出來,繼續往下挖,既然廚房露出來,那麼地下室也不會遠了。果然很快地,聽到鎬、鋤等工具撞到石板的聲音。大家紛紛叫嚷:“挖到了,挖到了。”
土製手榴彈的威力有限,地下室並沒有毀掉,石板殘留烈火燒灼的痕跡。我走近,滿懷緊張地看著大夥兒將石板撬開。撬開第一塊石板時,一股惡臭躥了出來,真是臭,混雜著黴味、腥味,還有類似排洩物味道。本來圍著的大夥兒紛紛捂鼻退後。
“繼續把石板撬開呀。”我捂著鼻子說。
那幾個民工愁眉苦臉地相視了一眼,無可奈何,繼續舉了鋤頭撬石板。一塊又一塊,忽然撬石板的民工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發出驚訝的聲音:“咦,裡面有人!”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地下三米,怎麼可能呀?大家紛紛將腦袋湊近坑邊細看。我心中一動,撥開攢動的人群,擠到中心低頭一看,黑沉沉的地下室裡一顆白髮蒼蒼的腦袋,煞是醒目。
真的是人,全場譁然。
這般的喧鬧,那顆人頭卻一動不動。我感到不安。這時眼睛適應了黑暗,看清楚地下室裡的部分情況。那人蜷成一團,躺在桌子上的,也就是在昨晚幻覺裡看到的安放小型迷宮的桌子。像極了平時躺在垃圾堆附近的流浪老人,甚至更糟。
民工們加緊撬石板。無限天光照亮了地下室每處,於是所有的人都厭惡地連退了三步,又好奇地捂著鼻子張望。下面的光景實在是糟糕,不是找不著言辭來形容,而是描述都覺得噁心,能做的就是儘量不想它。
大家眼巴巴地看著我等待指示,我猶豫再三,一咬牙強忍噁心跳了進去。一腳踩在一坨黑黃黏狀東西,儘管我已避免想它是什麼東西,可胃還是神經質地收縮。走到桌子邊不過幾步,卻是我一生中最艱苦的行走。我的頭頂聚集了幾百道目光,又詫異又佩服。
這時我已經看清楚桌子上的人,除了白髮,她身上全是黑糊糊的。穿的衣服,假如還能稱為衣服的話,與身體渾然一色。她的腳邊有一條破被子,或者也可稱為破棉絮。一隻手搭在桌子上,黑瘦枯乾,像一個大大的問號。是我言語貧瘠,難以明言眼前的境況。髒亂噁心都不足以形容,幾十萬個慘字也許能概括一二。
我心裡又噁心又難過。不論她曾經做過什麼,所受的懲罰都太毒了。在一個黑暗的地下室裡,她孤寂地生活了四十二年。難以想象,她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不自殺?她曾在葉淺翠的意識裡出現,素衣長裙,蒼白唇色,姿態嫻雅。那是她在張宅裡的姿態吧,大家閨秀的模樣兒,卻不料淪落至斯。
我試探性地伸出手推她,還未觸及,一條小小的影子晃過,跟著手指一陣劇痛。我飛快地縮回手,只見眼前,她的肩膀上站了一隻小白鼠,衝著我吱吱地大叫著。然後從破棉被裡、她的身下又鑽出七八隻老鼠,衝我吱吱大叫,充滿敵意。
上面圍觀的人全看呆了,他們幾時見過老鼠如此囂張。我努力地向它們傳達我沒有敵意的眼神,這樣子默默對峙了幾分鐘,後來也許它們看懂了,叫聲低了下去,戀戀地看了張盈一眼,退到桌子一邊站著。 我的一隻手指剛才已被咬傷了,鑽心地疼痛。我再次伸出了手輕輕地推她,入手冰涼僵硬,她已經死了。不知為何,我長鬆了一口氣。旁邊的老鼠們吱吱而叫,低低地,像是哀鳴。
大家把我從下面拉上來,我一屁股坐在砍倒的樹幹上,仰頭看著碧藍的天空,不知為何,那深深的藍竟叫我有種流淚的衝動。而現場民工們的議論聲悉數離我好遠。
在警察來到之前,榮老先趕來了,想必是聽到了訊息。他看著我,拿著柺杖的手一直在抖,嘴唇也在抖,“她還活著?”我頭往地下室方向偏了偏,示意他自己去看。他抖得已經走不了路,隨行的兩個平涼老人一直架著他到坑邊,他看了一眼,大叫一聲就口歪眼斜、涎水直流,手中的柺杖跌進地下室裡,發出轟然巨響。
警察來了,好一陣忙碌。兩具屍體,對於古鎮這樣不大的地方是罕有的事。白鈴的頭始終沒有找到,想來當時段瑜啃完後,隨手一扔被某個野獸叼走了吧。我有些懨懨地提不起勁來,但還得回答警察的好多問題。為什麼到平涼?為什麼到平涼不是旅遊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