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的覺醒?對啊,你說的很對。‘小桔子’先生,拿好你的書。”他連忙把書遞給他,藉此轉換話題,他現在不想提及那些傷感的往事。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卻停留在那兒,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他的目光緊緊盯住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灑滿夕陽的臺階上匆匆走過,一閃身,那傢伙就不見了。
青年顯然也看見他了,臉色煞白,瞠目結舌,他目送他走向暮靄深處,過了好半天他才如夢方醒,忍不住低聲詢問:“那是教授先生,對吧?”聞聽此言,林先生忽然感到有些口渴,立即清了清嗓子,他故作鎮定高聲問道:“哦!他在哪兒?”他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他剛才就在那兒。那個戴禮帽的‘黑衣人’,我記得,傳說他來自於‘禁區’。”青年喃喃回答:“他已經走遠了。”
“不會的。怎麼可能?”林先生竭力保持冷靜,屏氣凝神,仔細觀察那個漸行漸遠的黑色背影,他斬釘截鐵地說:“‘老外’們長得都差不多。教授先生死了。我親眼目睹,錯不了。”
“好吧。”他仍然心有餘悸,小聲追問說:“林先生,那麼依您看,海盜們傳說的‘禁區’,真的存在嗎?”
“為什麼恐懼總是陰魂不散?”林先生停頓片刻,稍加思索,他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想,‘禁區’是存在的,並且無處不在。殺生害命,謀財掠權,巧取豪奪,圖謀不軌,這些都是人類的禁區。慾望迫使人苦苦追逐,直到海角天涯。所謂‘禁區’,意味著超越人性善良底線的行為,比方邪教犯罪,你說是吧?”
青年聞聽此言沉默了,只是微笑點頭。他望著那本書,卻並沒有接下來,他的神情有些神秘。良久,他壓低聲音,溫言款語地說道:“林先生,您還記得那個‘美國佬’嗎?”
“嗬!”提起“這一位”,林先生突然驚叫,隨後他笑呵呵地罵道:“這個壞蛋。嘿嘿,親愛的彼得先生,我怎麼會不記得他呢?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從水底打撈出來。你猜怎麼著?我在水裡救他的小命,卻被他踢出好幾個烏青塊,好痛哇。”
“天哪,正是他。”青年忍俊不禁,大笑著說:“林先生,您還不知道吧?這位狼狽的‘落水者’,如今成了大作家啦。瞧,這是他寫的第一部小說《蜃城》。”
“蜃城?”
“是呀,這本書的名字就叫‘蜃城’。開卷有益,我對此深信不疑。在這本書裡頭呀,有你,也有我。”
“怎麼,這書裡還有我?”
“當然。您在這本書裡面,還有許多故事呢。”
“哇啊,我還有故事?”
“嗯,並且麼,還算是個男主角兒呢。”
“啊呀,不得了,我感覺都要‘爆炸’啦。”林先生吃驚地揚起眉毛,他立刻心生警惕。他顯得有些惶恐,侷促不安,小心翼翼地舉起書本,他把它迎著陽光認真端詳,仔細嗅聞,然後湊近耳朵使勁兒搖晃。好半天,他才輕聲嘀咕:“‘筆桿子’在搞什麼名堂?親愛的小桔先生,你看過這本書,對吧?那麼,他在這本書裡都寫我什麼啦?喔喲,他有沒有瞎寫我啊?比方‘桃色’什麼的?”
“哈哈,林先生,這僅僅只是一本書。一本小說書。別緊張嘛,文學而已,又不會吃人的。”他連忙溫和地安慰他。
“吃人?”林先生尖聲反問。他傻乎乎地眯縫眼睛,疑神疑鬼,死死盯住青年細心打量,他那異樣的神情,彷彿是在打量什麼洪水猛獸。他像是三緘其口,依舊放心不下,忐忑不安地柔聲追問:“你說的這個‘文學’,它到底是什麼?”
“打個比方吧。比方說,文學就是人類靈魂留在陽光下的美麗影子。”他隨意指指地面上,他們淡淡的金色身影,輕聲回答他的問話。不過麼,他這話,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那麼厲害。”林先生假裝害怕,誇張地吐舌頭,趕緊收回書本。他把書緊緊摟在懷裡,他的樣子顯得十分小氣,他突然用上海普通話瞎嚷嚷:“‘阿拉’不還啦。這本書,可不可以送給‘阿拉’?”青年會心地笑了,連連點頭。他心想,這位父親分明是個“超級大頑童”。
“對啦,孩子?”林先生忽然喜笑顏開,他大聲告訴他,說:“金吉拉先生,他時常提起你。他發明了‘小桔子’蛋糕,味道相當好。”
“金吉拉?”青年茫茫然望著他,聽得一頭霧水。
“啊呀,就是那個嘰嘰喳喳的餐廳服務生呀。”林先生連忙解釋說:“金吉拉先生,他是我的廚師兼大管家,在我的家裡神氣活現,厲害得不得了。他把我管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