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又是一敲:“胡說八道,沒個正形。”
茶過半盞。
“太平,下個月,你就滿十八了。”輕輕放下茶杯,君霐的聲音裡平添幾許惆悵。
“嗯。”太平也放下茶杯,手枕著茶几,頭放在手肘上,“繼續。”
君霐失笑:“太平,你也知道,你名雖掛著是康靖王府的世女,卻更是我君家唯一的血脈,我君家自太祖開國……”
“爹,重點。”
半張嘴打了呵欠,所謂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她爹要學榕叔從百多年開國開始講古,她非得睡死過去不可。
君家,她悲哉壯哉美哉嘆哉橫刀立馬天下無色的君家嘛,自小聽得耳朵都長趼了,反倒她爹要不說,她還真沒想起來自己還掛著康靖世女的頭銜,是個小王爺。嗯,錯了,小妃殿下……這不能怪她,誰要長十八年不知道爹,錯,娘長什麼樣子,孃家門在哪兒,也會跟她一樣。望天,要她天經地義地認同孩子都是男人生的,她還需要那麼一點時間……
君家的老祖宗原本不姓君,君家之前,百家姓裡沒有“君”這個字,具體姓什麼,這不是重點,反正自有了第一個姓君的人以後,天下就只知道一個君家了。
大姚的國史有多長,君家的家史就有多長,因為君這個姓是開國太祖立國當日硃筆御賜的,同時御筆親提“天沐”兩字立府傳家。傳到太平她爹已經是第八代,太平勉強可算是第九代,雖然她並不姓君。
第一代君家老祖宗生了七個女兒兩個兒子,結果老祖宗跟六個女兒陸續戰死沙場,留下滿門鰥夫。
邊疆烽煙不止,天沐府老太君鬚眉不讓巾幗,與僅剩的第四女領著兩個兒子和一門年輕的鰥夫再上疆場,幾經殺伐,只帶得一女一子兩婿歸。從此君家彷彿受了詛咒一般,不管子息如何繁茂,最終得存的都僅有一脈,七娘八郎龍鳳成雙都是一瞬曇花,成為刻在血脈裡不能言語的疼,艱難地傳到第四代,世人已經感嘆是上天的庇佑,到第八代遺腹子君霐生下來是個男兒,路人皆淚。
自大姚建國起,君家歷代皆掌帥印,開國至今一百二十三年,君家一共為大姚江山貢獻了八位天下兵馬大元帥,滿門不論男女皆為將。直到三十九年前,姚姒兩國議和,停戰協議簽好之時,偌大的君家,只剩下君霐父母二人。不過半年,太平的祖母因多年傷病復發救治無效病逝,太平祖父哀痛欲絕,苦撐數月,生下遺腹子太平之父,未待君霐滿月便也追隨先妻而去,只餘忠僕撫育少爺。赫赫天沐府,只落得一襁褓小兒,百年君家,自此凋零。
典型一翻版加進化過的楊家將,她電影電視外加小人書都讀過。
正欲痛說革命家史的君霐沒好氣地伸指戳了一下太平的額頭,姿態不能說不優雅,太平卻打了個冷戰,暗地裡自我催眠道:這裡陰陽顛倒這裡陰陽顛倒,正常正常,別起雞皮疙瘩別起雞皮疙瘩……她總不能跟她爹說這動作男人——中年的老男人,做起來太娘娘腔自己不太能接受吧……
為轉移注意力,她忙催促自家老爹迴歸正題:“爹,你揀主要的說。”
“下月十八,你想讓爹給你準備冠禮還是剃度?”君霐乾脆利落道。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一章 往事(3)
太平唬了一跳,重點也不至於一下子就跳到這吧。
“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君霐一個字都不多。
“冠禮如何?剃度如何?”
“冠禮,爹給你打包行李,你做回你的康靖世女、君家家主,此後或許前程錦繡或許性命難全,自己湊合著過。剃度,日子還是照這樣過,就是把頭髮剃了,每天早晚念點經,雞鴨魚肉再不能吃了,偷偷的也不行。”
……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沒了?”
“沒了。”
……
太平翻了個白眼:“這麼簡單你好好的王君不做,跑山上來跟和尚扎堆,連累我聽了十七年的和尚唸經?!”
君霐斜了女兒一眼:“你不是隻要重點嘛。”
太平撲到,抬抬手:“我錯了,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從頭詳細說來,小人洗耳恭聽靜侯佳音誠惶誠恐萬死不辭。”
君霐從鼻子裡哼出聲音,眼睛裡卻溫柔地笑了,一層薄霧未及浮上眼便消散。看眼前女兒笑面如花,嬉笑表情掩不住一身從容,一時欣慰上心頭,塵埃往事似乎也不那麼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