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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拐角巷中。
偶有風吹著車帷浮動,挾著淡淡的暖香撲入鼻間。
何瓊之斜坐在外側塌沿,看見謝瑛的時候,腦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日情形。
他從未想過那番話會引得周瑄暴怒,引得他不顧自小長大的情誼,對自己呵斥懷疑,而今望著謝瑛,只有一個解釋。
聖人對謝瑛,不單單是兒時情分,更摻雜著男女之情,有多深,何瓊之猜測不出,只是每每提到謝瑛,他都會格外易怒,當年兩人鬧翻,也決計不會是尋常朋友的割裂,若果真如此,他便不能再插手謝瑛的事。
何瓊之垂手低眉,嗓音低沉:“十一娘,對不住你。”
謝瑛咬著唇,忽然彎了彎眉眼,她從腰間取出一個瓷瓶,遞過去,“給你添麻煩,我很是愧疚,這瓶藥膏是雲家祖傳的傷藥,你回去洗淨面板塗上,兩三日便能大好。”
她總歸不放心,著人在何家附近守著,然小廝回來報信,道晨時何瓊之騎馬入宮,傍晚卻被一頂轎子抬回府的,她便知道不好,連累了他。
分別前,何瓊之忍不住叫住謝瑛。
猶豫再三,還是上前與她說道:“你若真想救謝楚,除了親自去求聖人,別無他法。”
謝瑛眸眼清澈,聞言只是道了謝,卻未再說旁的什麼。
梧院傳來清脆的笑聲,雲臻這幾日養的不錯,身子不再下紅,面色滋潤,豐腴明豔,尤其想著往後同呂騫再無干系,心情便愈發舒暢。
她倚著軟枕,抱起一匣子珠釵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支八寶攢珠紅玉簪,對著髮髻比劃,尤不盡興,朝翠碧喊道:“上回從庫房領的料子,讓人裁了做成披風,入春穿正好。”
阿耶到底有蔭封,往後出去她還是忠義伯的千金,斷不會因為呂騫受罰而被牽連,再有一月天便暖和起來,正是赴宴的好時候。
她笑出聲來,心裡頭很是感激那位窮鄉僻壤來的表妹,若不是孟筱不經意點了句話,她還想不到讓呂騫死心的辦法。
不傷到痛處,呂騫怎會簽下和離書。
雲臻眼珠一轉,招手讓翠碧過來:“你去,把那盤櫻桃畢羅給孟筱送去,便說是席面上的回禮,再把這兩支珠釵一併送去。”
她挑出兩支不大喜歡的素色,用嵌螺鈿漆盒裝好。
窮賤是骨子裡帶的,即便姨父升遷,孟筱也變成枝頭鳳凰,原還以為她會如何反唇相譏,沒成想還跟以前那般低眉順眼,膽小怕事,終是她高看了。
隔日詩會,雲臻頭插金釵十二行,腳蹬絲履五紋章,盛裝打扮上了寶馬香車,隨行婢女有四個,一朝出門純粹為了揚眉吐氣。
仔細算來,自打呂騫出事至今,她有三月之久沒有赴過正經宴席,往常交好的女眷大都避著不見,恐沾染上便甩不開,誰都知道呂騫氣數將盡,她雲臻也就沒幾日可囂張了。
人情冷暖,自古便是如此。
雲臻虛扶了下鈿頭釵,晃動的步搖泠泠作響,如今她又成了伯爵府雲四娘,又能挺直腰板在一眾女眷間談笑風生,倚仗著母家這棵大樹,沒有人敢輕慢自己。
前些日子,當今與朝中官員商議科舉之事,京中望族無不拭目以待,雖說當今試圖扶植寒門,可畢竟望族根深蒂固,斷不可能立時壓制的住,即便想透過科舉提拔出寒門庶族,也得緩緩而行,操之過急便會事倍功半。
當年先帝已有舉措,耗到崩逝不過也才處決了崔家而已,故而望族們既擔心又緊張,當今這位天子,秉承先帝遺訓,御極後便大刀闊斧接連提拔了數百位寒門官員,惹得世家暗自不滿,更有甚者開始私相走動,聯絡對策。
街頭巷尾,幾乎人人都在議論。
“聽說你那姨父便是破格提上來的,從蜀地升至京城,頗得帝心,往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身穿緋紅對襟錦襖的女子捻著手裡的香囊穗,漫不經心瞟向雲臻。
幾人各自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沒有提呂家事情。
畢竟伯爵府的蔭封在,雲六郎又是個出息的,誰曉得往後雲家會怎樣,且不好早早得罪。
雲臻單手壓在扇面,傲慢道:“所以說,看人待物得長遠著來,不能眼見著風吹草動就迫不及待與人撇清干係,慢慢熬,指不定哪天就求上門去。
你們說,可有理?”
為首穿秋香色那位抿唇輕笑,搖著手裡的團扇心道:雲四娘八成是河溝裡撿來的,心性舉止哪裡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