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行了,斐然不是花姑娘,這點小傷,出去調養調養就好。”
一口三舌噓寒問暖過後,劉虔材離開。季斐然坐在地上,疼得臉都擰了,數次看向牢房,真連個被子也無,只得扯點稻草蓋在身上。
兩三個時辰過去,又來了個人。那人方進來,季斐然便打個呵欠躺下。那人開啟牢房,替他加了一床被子。季斐然似碰到髒物般,一下撥開。那人低聲道:“小賢,別這麼睡,會中風寒。”季斐然道:“你只要別出現在我面前,我就不會中風寒。”
那人嘆一口氣,走出門去道:“就丟這裡。”
接著,真有個人被扔了進來,撲倒在季斐然身邊。季斐然回首一看,大驚,只有一個感慨:是非顛倒,絕對的是非顛倒!面前的人,不是凌秉主是誰?
凌秉主坐直身子,橫季斐然一眼,嘴裡還噴了些酒氣:“看什麼看,若不是季大人,我還在懷擁美嬌娘呢。”季斐然笑道:“凌大人說話真有意思,洞房都得扯上我。”
凌秉主瞥瞥嘴角,一雙眼睛揚起,一副奸相,怎麼看怎麼像缺心眼兒的,卻和遊信搭了同一條船。季斐然道:“凌大人怎麼也住這裡?莫不成是惹了主子,被罰了?”
凌秉主抱著腿,靠在牆上,講了個小故事,比他人還傻。
主角有三個:小甲,小乙,棉花糖。配角有兩個:丙爺,某某。
西湖湖畔,有一對小朋友,一名小甲,一名小乙。兩人自小雞黍深盟,還歃血拜把子,羨煞鄰居小朋友。小甲的老爹是個當官的,還是個給朝廷逼到歸田的官,暫稱他為甲爹。話說甲爹雖被一腳蹬了,卻在短期內擺脫苦惱,終於明白如下道理:蜚鳥盡,良弓藏,討飯三年懶做官。紅塵客夢之後,覺睡踏實了,日子過得還蠻滋潤。
小甲自幼失娘,常常與老爹挑燈夜談,某一日聽了老爹的官場生活,大感興趣,於是乎天天追問。甲爹原是擺龍門,卻不料某一日,小甲提出一個驚天動地的要求:我也要混冠蓋場,我要替爹報仇,滅掉那些個某某。甲爹自然不允。小甲一哭二鬧三上吊,說什麼也得讓甲爹傳授官道。甲爹招架不住,終於答應。本等覺得這孩子單純,學不出名堂,未料這孩子是個當官的料,同一件事,可以考慮得比自己還深遠。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爹奸詐,兒子更詐。後浪颳得猛烈,眼看兒子愈發奸詐,愈發變態,甲爹再次招架不住,令他考取功名,早日迎接宦海風波,禍害朝廷。
是個人落了水,都習慣扒拉一個跟著,更別說是落了水的狐狸。在小甲三寸不爛之舌的淫威下,小乙動了心,對功名有了希冀。再聽過甲爹的事,心中那股兒正義之氣,砰,爆發。
奮鬥數年,兩人一同參加院試,相當順利成了生員,再是鄉試,會試,統統是小甲奪得桂冠。終於在殿試之前,小甲拖著小乙說了說自己的想法,意為我和你反著幹,某某一定會搶你走,然後我頂刀槍你臥底。這等便宜,如何能不佔?
文采橫溢的小甲,自不能與小乙競爭,來個殿試遲到,勉強當個榜眼。於是日子如水般嘩啦啦流過,一起鑽狗洞,一起指日高升,一切進行順利,偷情似的令人興奮。
但是,小乙漸漸發現一件事:小甲危險了。小甲給人盯上了。
那人不是明槍,不是暗箭,而是一塊棉花糖,軟的,還加了砒霜。棉花糖黏上小甲,自個兒後頭,還有塊棉花糖,叫做丙爺。丙爺溫柔,體貼,服從,多情,無奈棉花糖不喜歡。棉花糖依舊貼著小甲,像只壁虎。小乙叫小甲別動情,小甲說你腦袋沖水,我又不是斷袖。
剛說這話沒多久,小乙就聽小甲說,原來棉花糖早有心上人,不過昇天當了神仙,棉花糖黏小甲,是在找慰藉。小乙替小甲鬆口氣,小甲卻憋了口氣說,棉花糖黏得緊,甩不掉了。
於是小甲和棉花糖黏上了,這其間,究竟誰黏誰,誰又突然不想黏誰,就他們自己知道。日子還是嘩啦啦地流,終於流到某某要翻天的時刻。原本一切都打好模子,鋪好路子,理應順利得不得了,可是出了兩個岔子:一,原來臥底並不只是小乙,丙爺是某某的爪吻。二,小乙醉酒露餡,一個不小心,在某某面前,把錢塘話和錢塘詩給抖出來。
小乙在中舉時,一直報自己是河南河內人。
其他幾個不用說,丙爺是封堯。
季斐然恍然大悟,問了許多問題,卻沒問凌秉主,為何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喝醉。
只要是個人,講到自己故事時,多少都會有些隱瞞,更別說是在這等鄉壤。任你官清如水,難逃吏滑如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