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爺的銀子大把大把的有,再說,爺們日日新郎,也不在乎這一晚。”
紗屏內一陣騷動,聲音嬌滴滴、軟綿綿:“三位相公,不能那麼偏心,我們今日還蓋著紅蓋頭,還沒見過相公的面哩,傷心啊。”
“急什麼?哪有新娘子這般急的?”魚泡不耐地揮揮手:“一品,你唱你的,別理會那仨!”
一品堅決的搖頭,她只是為了尋找石滾山才呆在這裡,琴技歌舞並不是她的生涯。
瘦枯柴想不到一品會拒絕,正要發作,卻見魚泡噌地一聲跳上太師椅,朝下首揮著臂膀:“大家有錢的捧錢場,無錢的捧人場,給個掌聲,好不好?”
嘿,連江湖賣藝的行話都用上了!
一時間,滿堂沸騰,羅袖揮舞,掌聲,口哨聲,然後是整齊如一的呼呵聲:“一品!一品!”
一品依然搖頭轉身,正想隱進背後紗屏,眼角的餘光卻看到病書生也在倦怠地揮著袖子,笑得蒼白,笑得無力,那滿身的病態,不勝疲憊而憔悴,那模樣,似是隨時會撒手人寰!
她可以不為任何人而唱,去不能不為書生而歌……
第十二章醉聽一品紅
一品環顧四周,憂鬱之色最後落在那張蒼白的臉上,玉指翩飛,解開了案几上的紅綾包裹。
“啊——”
驚噫四起,隔得近的七樂坊更是發出一聲尖叫。
只見紅綾包內,一條軀幹迴旋往復的蛇鱗斑盡顯,在燈火下泛著紫紅的光;綠眸圓睜,環伺著廳堂眾人;紅信微吐,蠢蠢欲動;蛇身正面,詭異地鑲嵌著十三朵白玉梨花,蛇身之下,有玉足略現,晶瑩溫潤。
“這琴,叫作黎,是一品的恩師童飛雪用傳說中的啼血棺之木斫成,”說到恩師,一品更顯憂鬱,“如今,迫於它因,他已經離開這裡,但我依然要以下面的《雨遊荷塘》來答謝他的教誨,同時也感謝剛才那位公子的五絃音,希望他能身體健康、歲歲平安,更希望在坐的所有人都能幸福甜蜜,事如人心。”
幾句質樸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心有感觸,有的甚至悄悄地擦著眼角。在這夢之都中,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貧困的難以渡日;富裕的紙醉金迷,有誰,又去關心過素不相識的人?
眾人還在各自的情感小巷中兜轉徘徊,一品卻早已嫻熟地調好了弦。
前奏急若繁星,奔若流水,眾人不由自主地跟著琴音走進那方雨中荷塘——
雨/滴滴都急
縱然是撐了傘/亦溼了裙裾
如此這般淺行/至荷塘深處
誰的黑髮紛揚/成漫天的水草(琴音突變,美而不豔、哀而不傷)
側耳聆聽/魚/不曾說話
就以為自己孤單了
雨停/斜陽在/寂寞了簍
魚說/記得呼吸(琴音溫潤而調暢、幽奇而深遠)
就忘記了痛
…………
一曲畢,餘韻繞樑,如絲如縷。
廳堂裡靜若暗夜,一品柔弱無骨的手忘情地扣在弦上,這《雨遊荷塘》的詞,是她最近才填進去的,沒想到第一次彈唱,就把自己給感動了,亦或許,要感動別人,首先要感動的便是自己。
記得呼吸,就忘了痛!
一品忽爾秀眉一低,她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祖母離開了她,小金蛇離開了她,童飛雪亦離開了她,即便是眼前這場荒唐的鵲橋姻之後,也會有更多的人離去,聚時如浮雲煙雨,分時如唇留茶香。
所以,要象魚:記得呼吸,就忘記了痛。
“記得呼吸,就忘記了痛……”病書生重複著最後一句詞,似是有些困難地從座位上站起,嘴角溢著笑,雲淡風輕,“好啊,只是我該走了,走了……”
蹣跚的步,拖泥帶水。
病書生揭開拱形後門的布簾,風咋起,廣袖飛,銀影晃處,還留一抹殘紅。銀灰色的衣,怎留下紅色的殘影?
若是幻像,看見這道殘紅的卻有兩個人,一個,是一品;另一個,是夜來香。
夜來香臉露驚容,以手掩唇,卻見一品從容鎮定,便扭臀擺胸,白眼連翻:“哼,故作神秘,也不咋地。”
話音剛落,卻見三個醜郎同時站了起來,“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然後,廳堂裡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好!好!!“
如出一口,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久久沉醉在琴韻中的人們終於醒了過來,此時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