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朝廷下旨“議政”的那天起,這天下的補官們便都意識到,這是他們的晉身實職的良機。
可不是嘛!
過去這天下官吏盡出吏部,縱是地方督撫有意推薦,亦需待地方有空額,且吏部未曾差遣前推薦,若有任命縱是推薦亦只能掛補。如此一些這些雲集督府所在的補官們,自然也就是一差難求了。
但今時卻不同往日,往日國政為中樞所掌,現今這國政卻盡為地方都督所把持。且不說其它,就是那位受命主持東北建省的“東三省總督”唐浩然唐大人,剛一上任,非但把三省將軍盡數遣回京城,接著又便大刀闊斧的於東北推行“政改”,那地方官的任免,完全出自總督府,而非吏部。甚至其還於東北廢除了國朝的品級——省無巡撫、府無知府、縣無知縣,有的只是各級民政長官,這地方總督跋扈如此也屬罕見。
雖說其它八位總督自不像他這般跋扈,可大傢伙又豈會眼瞧著他唐子然專權?從浙江巡撫袁世凱的委任中。訊息靈通之人便能看到這地方上的總督,已經開始挑戰起朝廷的委官之權了。
當時杭州還為“亂逆”所據,直隸的李鴻章卻與兩江的劉坤一、閩浙的卞寶第私下相授的。將浙江巡撫授予時任臺灣巡撫袁世凱,再調袁世凱往浙江平剿逆匪,如此才有了三地共同平定逆亂的舉動。
到最後朝宮廷非但未曾怪罪,甚至還下旨認可了這一委任。當今國朝各省,總督與巡撫關係基本平等,巡撫主持一省政務,總督所駐之省有時乾脆不設巡撫。由總督兼任。可任誰都知道,這督撫關係絕不是“正職”與“副職”的關係,而舊時又其是非總督所駐之省的巡撫往往總督平起平座。把持省政於巡撫之後,雖是總督亦無可奈可,就像張制臺諸事只能與湖南巡撫商量,而不能“委派”一般。若湖南巡撫反對。往往也只能不了了之。
可現在卻完全變了模樣,憑著“議政”之名,總督有了把持地方之權,屆時自然會藉口整頓吏治,任用私人以求鞏固地方,而這個“私人”,便是補官們的機會。
地方上的那些補官意識到天下的大變之後,紛紛奔走起來。或是拜訪故友或是求見幕中要員,以求晉身官場或於這變中謀得一席之地。
而作湖廣總督駐地的武昌城內自然也不例外。雖說補官頻頻拜見幕中要員,可總督衙門西北角的那座灰牆院門,卻很少有人去敲。儘管許多人都知道這院子的主人是張制臺的親信,可誰都知道,若是求到了他那沒準就適得其反了。
這所灰牆房屋的主人便是張制臺那位似友似幕的好友桑治平的住所,雖說身為二公子的老師,但在更多的時候他卻又是張之洞的幕僚參與府中議事。儘管其身份清貴,可多年來卻仍守著北地農人似的簡樸生活,更是於院間種上些許青菜,自己更是于田間翻土施肥。若非張之洞給他派了兩個僕役與他同住,以便隨時照顧,恐怕很難讓人相信,這位穿著粗布衣腳上粘著泥汙的老者,會是張制臺的親幕。
平時,桑治平都是直接往衙門中,與張之洞和大家一起在署中會議廳或書房裡議事,這次他卻將張之洞請到了自己的院子裡,而來到這小院後,瞧著腳上帶泥的桑治平,落座後,張之洞笑著問:
“仲子兄,你叫我到這裡來做什麼?莫非你種出什麼新鮮物,讓我來品賞一番?”
桑治平也笑了,笑說道:
“要有什麼新鮮物,怕也得先從總督衙門裡出來,還輪得到我?”
桑治平說的是新鮮話,現如今這開國通商數十年,許多海外的新鮮外總會由洋商帶入中國,就如上次總督賞下的那一筐菠蘿般,相比之下,他這小院卻是種不出什麼新鮮物,不過只是些時令青菜罷了。
僕役獻上茶後,桑治平便叫他們出了院,他要和總督商談要事,自然不能有旁人。
“有一樁事,我事前沒有和你商量,自作主張地辦了,現在來向你請罪。”
“什麼事?”
張之洞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請罪的話,還是第一次從桑治平嘴裡道出來,過去最多是自責失策罷了。
“前陣子我私自要武備學堂派兩個機敏的學生到浙江出了一趟差,前幾天回來了。”
武備學堂,那是上次從朝鮮回來後,張之洞依照桑治平的建議成立的培養新軍官佐的軍校,而其教官亦聘請自朝鮮新軍,雖說學校不過草創,可學生卻已入學月餘。
“到浙江去做什麼?”
聽著浙江兩字,張之洞的眉頭便是一皺。
浙江,那是李合肥插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