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塊大洋的薪酬,不知蒙了多少雙眼睛,就是這城裡的不少私塾先生都去了東北,逼的一些私熟裡都沒了熟師,畢竟這熟師一月才二三兩銀子罷了。十塊現大洋,別說是旁人,就是掌櫃的自己瞧著也有些眼熱。
雖說路遠了點,而且又是關東苦寒之地,可這年月可不比過去,與其在家裡這般熬著,還不勝現在離開這鳥地方,沒準非但能謀個生計。還能轉來機運。現在這些個窮酸當真是轉了運了。再轉運又能如何?不還是背井離鄉的嘛?但凡家裡有口飯的人。誰會遠赴他鄉?
心底這般一尋思,掌櫃的倒也平和了許多,那些許眼熱勁頓時也消於無形了。
“哎呀,難道仁兄亦是如此,那不若你我同去如何?”
李雲山連忙起身客氣道。
只是瞧著彼此身上的長衫和那面上的憔悴,同病相憐的兩人便迅速熟悉了起來,不過只是杯茶的功夫,同樣落迫的兩人便仁兄賢弟的稱呼起來。
雖只是泡著茶葉末的茶水。可瞧著兩人在那喝著茶,掌櫃的便一陣心痛,茶也要煤球來燒不是!現如今這煤球的價格可比過去高了好幾十文錢那,雖說這茶都是用煤球的餘火燒的,事先裝在暖水瓶裡頭,可無論如何,那都是錢不是。
於是心痛著煤水的他便連咳數聲,得了暗的夥計連忙跑去擦起了桌子來,夥計接連擦了幾下桌子樣子,讓這兩人品出了味來。便知這是掌櫃的在趕客了,無奈的嘆笑一聲。心知自己為人所輕的兩人,倒也沒有去理會什麼有辱斯文,實際上早就斯文掃地的兩人何時又曾計較過這些,便匆匆離開了這小飯館,頂著雨往那北洋公司的商行所在走去。
“哎呀,原本為兄還以為若是去了北地,隻身一人總是太過孤單,現在有賢弟相隨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似乎對於李雲山來說那報考師範學校如探囊取物一般輕鬆,全然忽視了那師範學校入學考試的淘汰比例雖不高,可卻也達到三比一。雖是如此,在他看來這考師範總比考舉人更簡單的一些。
“往後還請錦綸兄多多照顧……”
丁子目恭維讓李雲山一陣得意,得意時又關切道。
“不知子房老弟算術如何,恐怕子房還有所不知,這師範學校考試首重算術,對文章雖有要求,可若是算術過人,這文章之分亦可適當降低……”
雖說李雲山未曾考過,但卻從一位正於東北師範學校的同門師兄弟那裡得知了這入學考試的“竅門”——重數學,而輕視文章。
“哎,說起來,當真是有辱學問,這從古至今,焉有不看文章,而看算術者……”
唇間的微詞卻不妨李雲山繼續往前走著,已經年過四十他,早已絕了科舉晉身魚躍龍門的心思,這報考師範學校,不過只是為生活所迫罷了,只是為了餬口而已。
實際上非但李雲山如此,就是在過去的四個月中,東北師範學校於關內各省招收的四期多達五千餘名師範生一般,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為生活所迫,甚至心底還帶著對所謂的“速成師範”的輕視,但這並不妨礙那些人投考師範學校,
“……”
鬆開校服衣領上的紐扣,孫國維的額頭上忍不住又冒出些汗珠來,雖說奉天的秋風已經有些涼意,可他額上的汗珠卻沒有任何虛假,而手中的鉛筆,更是在紙上抄寫著英語單詞,並用生硬的漢語注音朗讀著這些英語。
作為東北速成師範第一期學員,已經三十九歲的孫國維從不覺得數學有何難,原本他就極好數學,現在亦能講出蒸氣機,五大洲諸如此類的社會科學知識,師範的數學、科學等書本若是仔細看了,不見得比寫八股文章難。
真正難的是什麼?恐怕還是要數外語,不過外語並不是速成師範的必修課,實際上,學制只有半年的速成師範所教授的是拼音、數學以及科學,僅限於四年初小所學的基本知識。
對於像孫國維這樣的曾考取過秀才的讀書人來說,只要稍加學習即可學會並掌握這一切,甚至相比於學習,對這些童生、秀才出身的師範學員來說,最為困難的恐怕還是體育課,於他們看來,那以佇列、投彈、跑步、跳遠等運動為主的體育課根本就是是有辱斯文,可那不過只是面子之爭,習慣了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正如同他們習慣了師範學校中的那種兵營式生活一般,同樣也習慣了每天排隊進行佇列等軍事訓練,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行為方式因為這種習慣而發生了許多變化。在他們看來,他們只是在這裡學習,等待著畢業後的餬口之業。
正因如此